那道人正随着众村民进村呢,忽然,手中的罗盘出现了异动。
道人目光一凝,快走两步,从众人身边走开,抬头看了看日头,又举目张望四野,观察地势方位。紧接着脚下踏着奇异的步法连走几步,手上掐了诀,往那罗盘上一指。
只见那黄铜雕刻的兽头指针,霎时宛如打了鸡血一般,哗哗地飞快转了起来。
道人眼盯着罗盘,脚下踏着罡步,缓缓地调整了方位,忽然,那黄铜兽首蓦然停了下来,又好像刹不住车一般,左右摇晃了两下,随后便定定地停在了某个方向,一动不动。
高鸣一早就偏离了那些山民,观看了整个过程。
高鸣远远地望着那道人走来,当下便对这道长的风采赞叹不已。却没想到,这道人还真是灵验,才刚踏进村子,那罗盘立马就察觉到了什么。
接下来道人的一番操作有模有样,气派十足,还真借着这罗盘找出什么来了。
但是,怎么,那铜兽的脑袋……对着自己?
此刻,那黄铜兽首直愣愣地指向了高鸣,那对黄铜兽眼,仿佛有了灵性,活过来了一般,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高鸣。
高鸣怎个人都傻了!
这……什么情况这是?
老子先前那么夸你,结果你找妖怪,把老子给找出来啦?
道人顺着铜兽指针向前看去,入目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此人穿了一身粗布农家衣,却皮肤白皙,显然不是农家汉;看此人模样气质,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此人两旁空阔无人,看黄铜兽首的指向,必是此人无疑。
这位道长始终面色平淡,古井无波,面无表情。从第一眼见到他以来,就没见他露过笑脸,显然也是个清心寡欲,一心苦修,严肃认真的人。
只见他眼神微凝,两撇胡须轻轻抖动,嘴唇微动间,吐出了三个字:“有妖气!”
“哗!”
众村民齐刷刷地看向高鸣,“哗啦”一下闪开了去。
丁八四并没有去凑仙师的热闹,他本就不是爱凑热闹的人。此刻他还隔得远远地,但也能看到这边的动静。此刻间他也震惊不已,一会看了看高鸣,一会又看了看仙师,一脸的错愕,一脸的不敢置信。这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呀?
村民们聚作一团,躲在仙师身后,和高鸣遥遥地对峙着。村民们本来就带着武器,只是先前松懈下来了而已。此刻又齐齐握起手里的器具,护在身前,遥遥地指向高鸣。
“妖怪!”
“妖人!”
“原来是他!”
“果然是他!”
一众村民七嘴八舌,嘈嘈杂杂的,说什么的都有。
高鸣简直要气笑了。
老天爷搞我呢是吧?说好的如沐春风呢?
高鸣向那道人望去。那道人气势凝练,静如沉渊,那一身正气,如山岳般厚实,丝毫不见虚态。
“我有妖气?”高鸣心中又气又窝火。
“贫道确实察得,你身上,的确有妖气。”道长语气毫无起伏,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认认真真,一本正经地阐述着。
确实,还的确。你就这么确定吗?
高鸣努力按捺下心中腾腾的怒火,努力地扯出一张笑脸来:“不会是搞错了吧?”
那道人沉默了一小会,却又缓缓地摇了摇头,还是那个古井无波的语气:“贫道绝不会错。”
绝不会……
高鸣气得一口老血都快吐出来了,你就这么自信啊!
高鸣看着那道人,灿烂地笑着:“要不要再检查一下?我身上怎么会有妖气呢?”
“道长,”后边有村民高声喊道:“是他!就是他!他是妖人,他是信王府的!”
“对,对,就是他!”
“没错,就是他!”
后面的村民跟着附和着。
“打死他!”
“杀,杀!”
“烧死他!”
那道人对身后的嘈杂置若罔闻,却注意到了一个词:“信王府?”
道长微微蹙了下眉头。
高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论声量,他怎么比得过这么多人呢?
高鸣看着道长微微蹙起来的眉头,不知为何,心中直想笑。
你终于有了表情了啊,还以为你是哪个庙里跑出来的泥菩萨呢。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表情,信王府的人,都该天打雷劈。
就是这样,令人厌恶的表情啊!
高鸣的眼神低垂,笑容愈发灿烂了起来:“搞错了吧,再检查检查,我身上怎么会有妖气呢?”
身后村民们嘘声一片,嘈杂依旧。
道长没有理睬,而是静静地沉默了片刻。
道长平静的眼瞳里倒映着那青年的身影。
青年的身后是暗彤色的红霞。此刻,太阳还挣扎着在山巅透出最后一丝光亮。那少年就站在这片黄昏里,暗淡的彤云在他身后,最后的霞光将他的影子向前斜斜地拉得老长。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明媚而璀璨,他的眼睛却藏在影子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丁八四远远地落在一旁。初夏的黄昏让人有些心燥。空气中一丝风也没有。那起伏的群山蛮横地将夕阳遮挡了。夜幕就要来临,有一丝丝寒意在空中浮动。黄昏用最后的光亮将村头的那片空地笼住。有两团影子在对峙着,一边是自己的兄弟,一边是人头幢幢的村民。高鸣独自一人站在夕阳的中央,他的影子,就像是一支孤单的竹叶,是那样的细,那样的长,不小心飞越过千山,流落到异乡。
道长无喜无悲的看着夕阳下的高鸣,看着高鸣的笑脸,沉默着。
最后,却依然缓缓地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贫道不会错。你身上,确实有妖气,确定无疑。”
“哈哈哈哈。”高鸣忽然畅怀大笑。
“我妖你老母!”
高鸣的脚下忽然炸裂了。
高鸣如炮弹般轰然冲出。
我高鸣,一个打八个,你有几个脑袋给我打?
夕阳下刚掠过一道飞影,道人的身前已然多出了一个人。
高鸣漆黑的眼瞳中燃烧着火热的夕阳,灿烂的笑脸下牙齿森白。
“看打!”
身体还斜飞在空中,拳头已高高扬起。
道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右手平托着罗盘收回腰间,丝毫不乱。右脚后撤了半步,左手搭着拂尘柄向上画圈。
高鸣牙关紧咬,右拳青筋暴起,一拳轰下。
那道人左手上的拂尘柄端轻轻划过,木柄的末梢刚好切到高鸣右手的手腕,轻飘飘地就将高鸣势若奔雷的一拳压了下去。
道人的拂尘运势不减,银丝甩了起来,从后边向着高鸣的脑袋扫去。
高鸣的身体抢先翻转了过去,前冲之势不改,这一翻身,便带着后边的左手抡了个大圆,一个反臂锤自上而下,向那道人扑头盖脸地抡去。
道人一拂尘扫空,也不慌不忙,左脚向前一错,游鱼一般从高鸣腋下溜走,左手一个顺手,拂尘柄端就在高鸣的腰间点了一下。
这一下点得,高鸣也不觉得重,但却觉得腰间一阵刺痛。
高鸣强忍着剧痛,左脚一扭,连腰带胯,将整条右腿横甩向那道人。
道人只得竖起左手臂来,强格下这一腿。
却不想,才格下这一腿,高鸣右腿未落,左腿已起,一脚便向道人的裆下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