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战斗的结束,圣域之中的寒雾与积雪再度堆积,须臾之间恢复如初,或许无论圣域被破坏成什么模样,都会是这般模样。
白梧心静静坐在雪地之中,一身晶莹仍未褪去,鲜血覆在白玉般的娇躯之上,有着一种别样的美感,但带给本人更多的,必然还是痛楚。
虽然这并非是她受的最重的一次伤,但绝对是令她最为接近死亡的一次伤。
若是那由万剑碑传导而出的剑意直接攻向她的心脏,就算是她这般超乎常理的仙人,也不一定能够在吸纳灵力恢复自身之前保住自己的性命。
尧崇有没有留手,她已无从知晓,但想来应该是没有。
她也不会有。
本来不会有。
生死相搏,自然是以分出生死为前提,一生一死,方为痛快,她也没想过自己会在今日死去,若是现在身死,未来如何真正去超越龙二先生,还有她都看不透气息的尚云间?
也唯有在生死之间,才能感受到真正的自我,在生死之间挣扎,方可为了抓住那一线生机,将自身的潜能发挥到极致。
自从无岸剑峰与墨梅山庄同圣阁的那惊天一战启发她后,她从来都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一开始的时候,有许多人都能将她逼入死地,她也每次都能绝地求生,修养两天,便能恢复如初,对手的战斗方式与弱点,也就此被她牢牢记住,随着她变得越来越强大,能够将她感受到死亡气息逼近的人越来越少,那尚且在她之上的寥寥数人,也各有各的理由,拒绝她的挑战。
尧崇是唯一一个修为境界不如她,却能多次让她接近死亡的人物,这一次,他也依然做到了如此,而且比前两次还要接近成功。
她也比前两次更加接近成功。
如果她愿意的话,她完全可以放弃对沧浪剑阵的阻挡,结合白虎刻印的威能与本身的力量,与凝聚万剑碑的尧崇拼个同归于尽,以她和尧崇那时候的状态,只要她敢这么做,尧崇必然会死,而她则短时间不会,但一定会被愤怒的天道联盟众人围攻,而且没有余力杀出重围或是逃跑。
那种结果十死无生,但依照她以往的行事风格,或许会不假思索的选择这条路,若是侥幸不死,未来她恢复之后,实力必将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或许那时,天下将无人是她敌手。
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所以尧崇活着,她也活着。
她此刻静心思索许久,最终确定了一个事实。
自己不忍心葬送这个对手。
然而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的事情,她便不会去多想,至少这一次的战斗,她战的真的很尽兴,就是那个剑灵,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会让她感受一下消散的滋味。
忽然之间,她缓缓睁开双眼,淡淡道:“看了这么久,看够了吗?”
“自然看不够。”
一个身影自一片白茫茫中显现,哪怕在寒雾之中,依旧能看出其身材的矮小,样貌的不堪入目,此人放在凌霄峰上,
绝对是一道无比亮眼的风景线。
“白圣使难得有如此狼狈的时候,怎能不让人欣喜若狂?”
苟儒山缓缓走来,面带猖狂笑意,眼神毫无掩饰的停留在白梧心的身上。
白梧心的衣物早已被沧浪剑阵完全摧毁,事实上,每一次尧崇展开沧浪剑阵,她大抵都会是如此模样。
她从来不喜欢借助外物,战斗之时,衣物同样也是外物,有没有对她而言并没有太大区别,此刻她亦保持着原本打坐的姿势,没有一点羞涩之意。
而且有的时候,她看过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好看的。
“东方鑫让你来的?”
听闻此言,苟儒山猛地眉头一跳,像这种直呼仙尊姓名,丝毫没有悔改之意的圣使,他还是第一次见,不过这也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并没有接受东方鑫的命令,只是天道联盟都打到圣域门口了,东方鑫却是一点动作都没有,甚至于几名老祖在圣阁之前叩首请求指示,也没有收到任何回音,身为目前唯二的正牌圣使,他只能先行离开凌霄峰,探查前方情况,仙尊既然没有阻止他,应该便是默许。
他赶出来没有多久,就远远看到了白梧心的战斗。
虽然他已经快速隐蔽了自身,还是察觉到至少有四道感知发现了他,其中一道便是白梧心,不过似乎这四个发现他的人都不屑于对他动手,因为他的修为境界在无论哪一边,都实在不怎么够看。
也只有在白梧心以及人界妖域精锐尽在的时候,他这九阶上品的圣阁玄武圣使,方才会被得到这种被无视的待遇。
无论是什么原因,至少他能够安安稳稳的在远方观看战斗的全过程,并且越看越火大。
余昌平,高阳嵩,都在她手上留下了一条命,而尧崇的实力固然强大,强大到他自认没有胆量拦在他之前,最后白梧心却也没有选择与他同归于尽,反而一个人坐在雪地之中养伤,天道联盟也没有选择将她直接乱刀砍死。
说她没有背叛,谁信?
目前圣阁的圣使只有他们两位,而他始终还没能越过那一道门槛,白梧心却是已经达到了他几乎无法想象的高度,就是他们苟家的老祖,恐怕也无法在她的手中走过三招。
若是这个早有通敌之心的家伙回到圣阁,仙尊依然对她信任有加,那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
于公于私,今日,他必要将白梧心永远留在此地。
在此之前,他恨不得对她极尽羞辱,以报那多次无视羞辱撂挑子之仇。
“你想找死,大可以试试。”
白梧心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深海之中潜伏着的蛟龙,平淡的一句话,直接令得苟儒山面色微变,脚步渐缓。
他的实力在目前的圣阁之中已经算是一流,但无论是对上天道联盟第一队的那群仙阶强者还是白梧心,都只会是死路一条,玄武刻印都保不住他。
白梧心的确受了重伤,但若是她还有战斗的气力,自己这一次落井下石,恐怕就是找死了。
苟儒山能够感受
到自己剧烈的心跳,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作出的决定。
不过他毕竟是东方鑫挑选的玄武圣使,在目前这种压抑的局面之中,依然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旋即冷笑道:“你在唬我。”
“如果你真的还有一战之力,为什么不起身将我杀了!”
似是倾诉,又似是炫耀般的说完这句话,苟儒山大笑着,虽然面色依旧苍白,模样已有了几分癫狂,仿佛自己这一句推论绝对就是现在的事实。
他向前踏出一步,几乎要将脚下的积雪完全踩碎,身体亦是止不住的颤抖,仿佛这一步踏出,便耗尽了自己一生的勇气。
白梧心的声音依旧平淡,似是邀请,又似是不屑。
“再上前几步试试?”
苟儒山汗如雨下,看着不过数十米距离便可触及到的白发女子,一时之间竟是完全没有任何办法。
这几十米的距离,仿佛无底的深渊,他实在没有勇气就这么跨过去。
但若是今日他不动手,白梧心回到圣阁,无论自己怎么阐明事实,仙尊必然还是相信这个强大无比的女人。是战是退,自己都已经没有活路!
苟儒山咬紧牙关,手中两柄巨锤显现,原本他可以举重若轻运用的本命法器,此时却无比沉重,令他险些拿捏不住。
随着一声有些颤音的呐喊,苟儒山抛出重锤,直接砸向白梧心娇小的身体。
两声巨响在圣域之中轰然炸响,没有硝烟,却有寒雾消散。
那两柄由苟家长辈精心打制,陪伴了苟儒山十余年的本命重锤,此刻已经成了两坨完全不规则的废铁,无论灵力还是内部的道韵都已经半点不存,可谓是损坏的无比彻底。
但苟儒山却是毫无心疼的笑了,笑的无比猖狂。
因为白梧心胸前的鲜血已是喷涌而出,将雪地染得鲜红,而她的嘴角也有一缕鲜血缓缓流下。
她的眼神依旧凌厉,神情依旧漠然,但再也无法掩饰强大伪装下的伤重之躯。
“你果然是在虚张声势!”
确认了这一点,苟儒山心中再无任何顾虑,狞笑着快步上前,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带给他无数恐惧与羞辱的女人当场杀死。
白梧心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渗血的双拳已然紧握。
摧毁那两柄重锤,终究牵动并恶化了体内的伤势,鲜血与灵力的流失已然危及生命,现在的她,还真没有反抗苟儒山的实力。
但苟儒山要想杀死现在的她,也要做好缺胳膊断腿的重伤准备。
白梧心漠然想着,准备迎接苟儒山近乎狂暴的进攻。
然而便在这时,一个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如果我是你,现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一群人自风雪中走来。
为首一人面容完美,说不出哪里有一丝一毫的缺点,身上剑袍随风雪舞动,随着风雪时隐时现,恰似天上谪仙。
正是北冥修。
他对着苟儒山笑道:“若是还想有什么动作,小心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