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有谁会喜欢寂寞呢?
一个花季少女,整日与野兽为伴,任谁也是受不了的。
两人吃罢饭,外面的雷雨声愈发的大了。
“今晚就在这儿睡吧,明天再赶路。”曲经年道,陆成双颔首。
曲经年找了个铜盘,从炉内掏出些碳火放上,他顺便也将炉中的火熄了。
陆成双虽从小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但她却不娇气。这几日她在外风餐露宿,通常都是寻个平坦地就睡了。
只见她扯过一些干草铺在地上,“我就铺上自己的,曲狗你就去灶膛里将就着吧。”
曲经年将桌子扫了干净,扯到门旁:“我这种人,从生下来,就是要高高在上的。”他翻身上了桌子躺了下来。
陆成双努努嘴,转过了身。她转身看到哪个黑乎乎色炉口,莫名觉得有些安心。
过了一个时辰,两人应该睡着了。
那碳火越来越暗,突兀间,毕毕剥剥的烧柴声传了出来。
双面恶婴从炉中钻了出来,他半蹲着注视着陆成双。他拿双无处安放的双手,数次想去触碰陆成双,但最后还是缩了回来。
他双眼噙泪,嘴唇微颤。他将嘴上的血擦擦,让自己看起来面善一些。双面恶婴心中默念:“孩儿,孩儿,等父亲将那道不平杀了,就接你们远离你们这是非之地!”
他一转过身,看到了躺在桌子上的曲经年。双面恶婴伸出手想将他抹杀了,但他看看睡在地上的陆成双,又想了想刚才曲经年替他解了围。
双面恶婴心中冷哼道:“再让你活两天,等过两日,就是毒蛊吞魂之时!”他哪儿知道曲经年体内的吞魂蛊已经没了。
想罢,双面恶婴便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然后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此时的曲经年已经是一头冷汗,他从躺下,便注意着那个炉子的动静。他刚才便大致猜到炉子里藏的是双面恶婴,因为他此前就隐隐约约猜到了陆成双与双面恶婴的关系,所以才顺手帮了他一把。
“也不知他怎么跑出来的。”曲经年翻身坐起,自语道。
曲经年刚才偷瞄了眼双面恶婴的后身,他后面那张脸虽五官俱全,但却没有丝毫生气,乃是坨畸形的肉瘤,酷似婴孩。
曲经年将几人的关系捋了捋,陆成双跟那小尼姑应是孪生姐妹,都是双面恶婴的孩子。
但这两个现在的身份,一个是欢喜佛的女儿,另一个则是白松寺的神尼,未来的佛妻。
如此一想,欢喜佛定与双面恶婴有深仇大恨,要用这等狠毒的方法折磨与他。曲经年看着陆成双不由得叹息,心中暗道:“真不知她们父女三人相见时,会是个什么场景。”
极乐山上张灯结彩,赤裸的丰腴女子身上挂着灯笼,道不平称其为美人灯。风雨没有光临极乐山,就像没有多少人来光临道不平要举行的大婚。
厉害的人物不屑来,不厉害的人物不敢来。道不平发出了数百张请柬,一共就请来了四个人。
这四人中有两人是道不平从山下拐来的,还有两人是道不平从来都没听过的小人物。
道不平带着四人看他豢养的百兽,只见那地下恶兽猖狂,肆意咆哮。
那从山下来的两人何曾见过这种阵势,皆都瑟瑟发抖,另外两人倒是镇定的多。
“看我养的这百兽如何。”道不平开口道。
其中有一人是杀猪的,一看这有神仙般本领的人发话了,他不敢不答,便说道:“大神这牲口…该都是公的。”
道不平楞了一下,随即淡淡道:“怎么讲。”
那人抹开老实巴交的脸,道:“要是这群牲口里,有几只母的,那他们也就不这么闹腾了。”
那两位从绝域江湖外来的,一人是留着山羊胡的道士,另一人则是个面目憨厚的,身着短打布衫,目光如炬的年轻人。
那道士捋着胡子,拉长调道:“这个,这个阴阳调剂,那是天地大道。这位,这位
兄弟虽貌不惊人,但一眼就看出了根本。”
另一位从山下来的汉子听这些高人论道,不由得大悟道:“这,这是爱情。”
“哈,哈哈…”道不平忍不住大笑出声。
那道士心想,该是拍对了这欢喜佛的马屁。他又要张口想说些什么,陡然间一股巨力将他抽飞了出去。连同他一起被抽飞出去的,还有那两个山下汉子。
这股巨力,将他的筋脉道种全都拍了稀烂,那两位汉子则被拍了个稀巴烂。
这三人一落入兽群中,便被分而食之。那道士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死了。
道不平面色骤寒,他一眼扫向那动手的年轻人。只见那年轻人面无表情,好似刚才那两人不是他杀的。
“找死!”道不平那张本来俊郎的面目,陡然变成丑僧模样。底下群兽皆静,道不平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当真可怕。
刹那间,一圈风刃从道不平身体中暴射而出。那年轻人也没挡,飞快的风刃将他的身子弄了个血肉模糊。
这一招,真是将人千刀万剐。
能够一招就震碎一位证道修士的道种,这年轻人实力自然不俗。只见他硬抗了道不平这一招,仍宛如一颗青松般的立在原地。
他罕见的笑了,“佛爷大喜的日子,杀人这种事就不牢佛爷了。”
道不平扯了扯脸皮,这年轻人竟然看出他刚才已经动了杀机。道不平生来最厌恶的就是所谓人道,所谓情义。至于爱,他更是痛恨至极。
什么?有皮肉来的爽快!
道不平观这人有些来头,其实力也不在自己之下,但他可从没听过归墟里还有这路人物。
“想要什么赏。”道不平收了气势道。
“一直听闻佛爷的信鸟,能寻天下不能寻之人。我想借佛爷的鸟,寻个人。”年轻人道。
那年轻人从取出一紫色肚兜道:“这是那人幼时穿过的。”
道不平一看,便瞅见那肚兜上绣着一头模样怪异的奇兽。那异兽似虎,却长着两对硕大的羽翼和一条龙尾。他认出,这奇兽乃是央国的图腾,央兽。
道不平咯咯笑道:“现在央国的皇族,都有人敢杀了。”
年轻人淡淡道:“这人,已经被央国皇族除名了。”
人一但陷入恶里,便脱不了身了。
小尼姑无芩将一少女吸成了人皮,那床头处堆放了半尺厚的人皮。
无芩枕在人皮做成枕上,面无表情。
她恨,恨这命运为何如此不公。这一日里,道不平已经将这绝域江湖的本来面貌说给了她。
无芩恨,恨自己的父母怎么将她生在这种地方,恨他们为何将自己生下就不管。
无芩恨,恨那白松寺的老和尚为何不让她死在野外,把她捡了去,莫名其妙做了这恶人的佛妻。
无芩恨,恨那所谓的世外高人给自己的这邪魔功法,让她成了个吃人喝血的魔头!
无芩冷笑,征征的自语道:“有一天,我要将这天下的人全吃进肚里!”
夜黑到极致,便泛起了荧光白,直至夜尽天明。
雨下的这一晚,将天涮洗的干净通透。
没了雷声,陆成双又变得活泼起来。曲经年看着陆成双,想起了曹良人,又想起了双面恶婴,还有那没有谋面的欢喜佛。
他心中嘀咕,这人一生,到底会换多少副面孔。他突然想起了子牙先生曾经教过的,先贤经典《庄子》里的大宗师一篇。
里面有一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子牙先生对相忘于江湖推崇备至,但对相濡以沫嗤之以鼻。
相濡以沫本来是先贤庄子用来嘲讽鱼儿在困境之中宁愿用唾液来维持生命,却不知努力向江湖而去。但现在竟被人冠以美意。
相濡以沫是假的,相互欺骗才是真的。这样一想,人和鱼也没什么不同。
人都喜欢骗自己,哭了,撑起笑脸假装自己一切都好,却不愿意大哭一场,酣畅淋漓。面具戴久了,就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他不愿说,你也不会讲,甘心做出一副笑模样,也甘心做活在口水里的鱼。
曲经年长长叹息道:“这世上哪儿有一个如我一般绝顶的人。”
陆成双刚才正为了追丢一只蝴蝶而垂头丧气,她一听到这路上本来成了闷葫芦的曲经年说话了,立马来了精神。
她嚷道:“曲狗,我的蝴蝶丢了,你快帮我抓回来!”
曲经年兴致索然,耸肩道:“你何时见过狗会抓蝴蝶的。”
陆成双嘻嘻笑道:“你这是承认你真的是狗了,你要真的是狗,那我就不求你了。但你要不是狗,那就得帮我将蝴蝶抓回来!”
曲经年被陆成双折腾的没办法,便随口敷衍道:“往前再走十里地,你那蝴蝶就在哪儿等着你呢。”
陆成双心思机灵,自然知道曲经年是在糊弄她。但她也不吵闹,安安静静的向前走着,“一会儿找不到蝴蝶,看我怎么整治你。”她心中默念道。
在林中走了十里,便看见前方有座素雅的茶楼。
陆成双看茶楼的二层靠窗处,竟萦绕着一群蝴蝶。她眼睛一亮道:“曲狗,现在起,本小姐就承认你是个人了。”
曲经年长吸口气,笑道:“今日,难倒真是好事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