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无解
魔宫的地牢中昏暗,又因在冬日阴冷无比,而这里面,竟然黑得连一支火烛都没有。
慕玹踩着阶梯而下,地牢中回响着他的脚步声。慕玹轻笑,抬手间便将手中的火苗挥洒出去,火星霎时四漫,点燃了悬挂在地牢墙上的火把,地牢里登时也亮了许多。
慕玹抬眼间,最先看到的,竟然自己许久未见,也很久都没有消息的一个人。
“舟莂萧?”
慕玹透过栏杆看着角落里缩成一团的熟悉人影,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舟莂萧抱着双臂,冷地直打颤,他拨开了眼前的几缕碎头发,缓缓抬起头,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口中哈出几团白气,看上去有几分颓靡。
慕玹抽出沉魇将锁头劈开,他拉开门走入,道:“你怎么在这里?”
舟莂萧笨拙地摇了摇头,迷迷糊糊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感觉自己昏睡了数日,一醒来就躺在这里了。”
看舟莂萧说话的模样也不像是在撒谎,慕玹捏了捏下巴,走到门边把门拉得更开,他说:“你出去吧。”
舟莂萧惊讶地闷哼一声,若说他刚从的状态是昏沉不清醒的,那他现在就是如梦初醒一般,当即就按着墙壁支着身体站了起来。
他微躬着身体,走到门边时火把的光亮才照在了他脸上,慕玹这才看清,他的脸色发黄,而且比之前瘦了些,能想到,失踪的这些天,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多谢魔尊相救。”舟莂萧急促地说着,手忙脚乱地朝着慕玹做了个揖。
舟莂萧拜别了慕玹就准备离开,可慕玹却突然拉住了他的后领,舟莂萧立马停住了脚步,有些紧张地望向慕玹。
“魔尊还有何事?”舟莂萧弱弱地问。
慕玹收回手,干干地说:“寻垚还在清珏山里,你若闲暇,可以将他接回妖界,拥立为王。”
舟莂萧也是没有想到慕玹对自己说的话是关于寻垚的,他愣了少顷,才说:“魔尊放心,我这就去清珏山接三公子回妖王宫。”
慕玹下巴轻点,目送着舟莂萧离开了地牢。
慕玹叹了声气,原本放舟莂萧离开就已经够了,自己也完全没有必要管寻垚和妖界的事情的,可是一些前世的回忆总在自己脑中挥之不去,若自己对妖族见死不救,就总感觉有一种无声的愧疚潜藏在心头。
况且,寻垚一直待在揽月阁中,慕玹也总看他不顺眼,总感觉,他离锦栎太近了些,还是赶快把这尊大佛送走地好。
慕玹这样想着,便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然而此刻,几声嘶哑的低笑倏然打破了地牢中的沉寂。
慕玹动作一滞,登时就收敛了脸上的几分笑意,迅速转身看着发出声音的那间牢房。
炆姬说得不错,关在牢房中的人正是寻淼。
慕玹不屑一顾地淡笑,迈着步子走向寻淼。寻淼做了妖王后,倒长了几分胆色,看着慕玹朝自己走过来,心中倒也不惧怕了,直勾勾地盯着慕玹漆黑的眸子。
寻淼阴森森地笑着,仿佛猜中了慕玹的心思一般,说道:“来找我是为了锦栎的毒蛊吧?”
慕玹隔着一道门,脸上的笑意陡然消逝。
寻淼咯咯一笑,按着潮湿的地面站了起来,他虽然低着头,但如猎鹰一般的双眼却抬起看着慕玹,在幽暗的地牢中徒生出了几丝恐怖的意味。
寻淼朝着慕玹走来,脚腕上沉重的镣铐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地发出撞击的脆响,在死寂的地牢中,似是阴府使者身上发出的铃铛声。
寻淼走到了慕玹跟前,一双沾着泥灰的手紧紧地攥在玄铁栏杆上,寻淼掌心中顿时感到一阵寒意。
寻淼身上脸上都是脏兮兮的,慕玹当即就嫌恶地退了半步,怕他肮脏的手碰到自己的衣服。
慕玹手中攥着沉魇的剑柄,抬眼看向寻淼,说:“你既然知道我来的目的,那我也就不与你拐弯抹角了。解药是什么?”
寻淼抓着栏杆的手松了松,他倏然一笑,又直起了身子,说:“魔尊,你觉不觉得,自己过于自信了?”
慕玹也笑,他比寻淼高了半个头,因此看寻淼时脖子也是微微低下的。
慕玹说:“我自然是有自信让你告诉我解药是什么的。”
“哈哈哈哈哈哈……”寻淼的手渐渐从栏杆上滑落,他用手背轻擦着鼻尖的凉意,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你现在落在我的手里,还有拒绝的余地吗?”慕玹挑着眉,唇角带着一抹凉飕飕的笑。
“唉。”寻淼摇头晃脑地背过身去,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他低笑着转了一圈,转过头,对慕玹挑衅般地笑了一下。
寻淼说:“好啊,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寻淼转着步子看着慕玹,慕玹的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眼看着寻淼的嘴唇张开了,可他说出的答案却让慕玹登时黑了脸。
寻淼说:“实话告诉你,锦栎所中的这毒蛊,是无解的。”
慕玹原本期待的神色顿时荡然无存,他勾唇一笑,脸上的冰冷感里混着邪魅,他低声道:“无解?”
寻淼看起来甚是满意,他耸了耸肩,哑声道:“是啊,无解。”
慕玹攥着剑柄的手愈加地紧了,他的目光从寻淼身上挪开,一双满是灵气的凤眸扫视着寻淼的这件牢房。
下一瞬,沉魇从剑鞘中猛然抽出,伴随着一声剑响,沉魇的剑刃猛然劈在了牢房的栏杆上,栏杆是玄铁的,并未轻易劈坏,只是那一剑下去,原本冷似冰窖的牢笼中逐渐升起了热气。
寻淼疑惑地朝着牢笼四周张望着,手不由自主地贴上了牢房的栏杆上。
一股炙热顿时就擦了寻淼手心,寻淼身体一震,连忙收回了手。
栏杆像是被什么东西炙烤了一样,变得格外烫手。
慕玹看到寻淼闪退的动作和难以置信地表情,喉咙中倏然就发出了笑声。
他手持沉魇,有节奏地用剑刃轻轻敲打着牢房的栏杆,说道:“寻淼,我告诉你,在我这里,就没有无解!”
牢房中的温度此刻已经升高到了极致,原本潮湿的地面也出现了干裂的迹象,寻淼脸上冒着汗,可很快,汗水又会被灼热蒸发,他扒拉着领口,感到口干舌燥。
“怎么样,还是无解吗?”慕玹歪着头问道。
寻淼大口喘着气,说:“我没有骗你,那毒蛊是妖族禁术,就是无解的,无论你问我多少次,它都是无解的。”
慕玹的眼眸蓦地垂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寻淼几乎被逼入绝境了,他的话不像是假的。
慕玹收回了沉魇,慢慢望向寻淼,他此刻的表情就跟结了冰似的,分分钟就能让人汗毛竖起。
慕玹思忖片刻,冷声道:“你不是妖族最厉害的蛊师吗?即使是无解,我也希望,你能够想出它的解法。”
寻淼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攥着袖子擦着脸上的汗,另一只手扇着风,等他抬眼是,慕玹已经不在地牢里面了。
他只觉得自己最近着实倒霉,一直都在帮别人解毒,原本跟着边桀以为能够稳赚一波,现在看来倒把自己坑进去了,现在还被一个比自己小了上千岁的小孩关在地牢中任他拿捏。
慕玹从地牢里面出去时,天已经黑了。
夜里寒气愈发重了,魔宫中沉寂如常,慕玹叹了口气坐在楼梯上,大概是周围太静,一股焦虑感倏然袭上了慕玹心头。
若是师尊身上的毒蛊真的无可解该怎么办?
慕玹的一只手按在冰冷的墙上,指尖在墙壁上打圈。
他这样想着,便感觉鼻腔中酸了起来,眼尾也渗出了些许湿意。
慕玹抿了抿唇,把一只透着凉意的手贴在热腾腾的脸颊上,然后猛烈地摇起了头。
不会的,我一定能够解了师尊身上的毒蛊的,无论如何,都要解开。
慕玹挠了挠头侧的头发,指尖插进了发缝重,顿时萦绕着一股暖意。
可是师尊现在,似乎是真的不想见到我。
这几天锦栎对自己的态度慕玹是切身体会到的,况且现在已经有些晚了。
我还是不要去揽月阁打扰师尊了吧。
慕玹抽着鼻子吸入了几口凉气,他按着墙壁站起,转身就上了楼。
魔宫里除了来来回回的几个仆从外就没了别人,他们见慕玹神情低落,个个都离得他远远的,免得遭到无妄之灾。
慕玹推开了房间门,便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冷冽的香气在房中弥漫,虽然是淡淡的,却依旧被慕玹尽数捕捉。
这许是师尊曾经留下的吧。
慕玹贪婪地呼吸了一口,就好像是整个人都埋在锦栎的脖颈间一样。
他背着身子推上了门,心里竟然有些害怕那些香气会从门缝中钻了出去。
“今夜该如何过啊?”慕玹走到桌前坐着,口中喃喃,“没有师尊,我该怎么办?若是以后都没有了……”
慕玹念着念着,心中便恐慌起来。
在凳子上还未坐多久,慕玹登时就捏紧了拳头站了起来。
今夜,这魔宫是待不下去了。
我要回清珏,师尊在那里,那里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