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复活
下了几天的雪后,阴云渐消,总算出了太阳。
地面上的雪开始融化,寒气愈重。
锦栎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古籍,撑着凭几细读着,却让冷风不经意间钻进了鼻腔,她顿时感到一凉,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
锦栎把书倒按在榻上,另一只手轻轻捂住了口鼻,紧接着又打了一个。
尽管锦栎把声音控制得很小,身后的慕玹依然注意到了锦栎连连颤动的肩头。
他倏然从锦栎背后坐起,把鹅黄的锦被拉到了锦栎肩头,道:“师尊怎么了?”
锦栎眼里因为打喷嚏而染上了一层水汽,她望着慕玹轻轻摇头,闷声道:“无事。”
慕玹起身去拉上了窗子,然后坐回锦栎身旁,把她抱入怀中。
锦栎感觉有些喘不过气,便用手肘抵了抵身后将她裹得严实的慕玹,轻声道:“阿玹,你抱得太紧了……”
慕玹淡然一笑,却把锦栎搂得更紧,锦栎感受到了慕玹身上炙热的体温,脸颊泛起红来。
慕玹在锦栎白皙的脖颈间厮磨着,温热的鼻息挠的锦栎心痒痒,她缩了缩身子,心跳快地都快蹦了出来。
慕玹的手在锦栎身前游走,他含着锦栎的耳垂轻咬,低声道:“师尊的心跳好快。”
锦栎身体紧绷,贝齿轻咬着下唇,抓住了慕玹的手。
慕玹的整个身子几乎都倾压在了锦栎身上,他说:“师尊,我觉得现在的日子于我而言简直如梦似幻,我真的好希望,可以和师尊一直这样下去。”
锦栎愣了愣,眼帘微垂。
慕玹蹭了蹭锦栎的下巴,道:“师尊可不可以,一直陪着我?”
锦栎是背对着慕玹的,慕玹看不见她脸上的情绪。
锦栎自小生长在清珏山,自她记事起,俞颉仙尊对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要守护天下苍生。
即使到了现在,锦栎也时常会出现一种错觉,就仿佛,这个世界上如果缺少了她锦栎,苍生就会涂炭,六界就会灭亡。
纵然锦栎心中明白并不是这样,这种错觉依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可以抛弃苍生,苍生需要她。
可是,慕玹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来,锦栎却有了一种想要撂担子走人的感觉。
慕玹见她迟迟不回答,心里似乎也有了答案。
他松开锦栎坐了起来,掩藏着脸上失望的情绪,强行扯出了一抹笑来,道:“师尊晚上睡觉冷不冷,我待会儿去搬一床厚一点的被子来吧。”
“阿玹。”
锦栎突然抓住了慕玹的衣袖。
慕玹不由自主地望向锦栎,袖子上的衣料被锦栎抓着攥成了一团,慕玹看出了锦栎眼里的为难,心里感到紧张,有些答案,不如不听。
慕玹佯笑,轻轻拍了拍锦栎的手,故作轻松道:“怎么了?”
锦栎依旧拽着慕玹的袖子,另一只手撑着榻坐了起来。
香炉里飘出的白烟杳杳袅袅,锦栎松了手,在静默中开口:“阿玹,给我点时间。”
慕玹倏然一愣,他本以为锦栎不会回答的,或者,会拒绝的。
锦栎轻轻抚上慕玹的脸,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然后淡笑着,吻上了慕玹的唇。
今天的锦栎格外主动,她回忆着慕玹每次吻自己的动作,在他的唇边咬着,又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力度,会咬疼了他。
偏生就是这种不轻不重的触感最为磨人,慕玹的胸口微微起伏,锦栎试探着将舌滑入了慕玹口中,纤白的双手一路向下,捉住了慕玹的腰封。
慕玹在不经意间扬起了唇角,他也不动,予取予求,任锦栎摆弄着他。
日光格外疼爱屋檐上摇摇欲坠的纯白雪块,照得它挠人双眼。冷风偏要与太阳作对,飘过的同时将雪块轻掀,雪块随即从檐上滑落,砸碎在了红梅丛中,倒让鲜艳的梅花显得至纯至欲。
魔界边陲,燃麋。
经过寻淼一夜的努力,炽妧终于有了生命体征。边桀便打伤了寻淼,独自带着炽妧逃到了燃麋。
燃麋地处人魔两界的交界带,虽然地处魔界,但也有一些年老的凡人在这里生活。
以前燃麋的人族与魔族的人口数量是相当的,但是近几十年,许多人族的年轻人都不愿再居住在这里,到了一定的年纪就离开了,因此,燃麋有不少老房子是空的。
炽妧就被边桀安置在燃麋深处的一户无人居住的老房子里,边桀在屋子里找了几支蜡烛点燃,坐在床边等炽妧醒来。
一入了夜,屋外又开始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几声炸雷笼罩在天地间,余音不歇。
炽妧倏然皱起了眉头,睫毛轻颤,身体也开始抖动起来。
床板发出的吱呀声惊醒了假寐的边桀,他撑着床沿迅速站起,炽妧躺在床上摆着头,好像是在做噩梦一眼,嘴里还在叫着:“哥哥……”
边桀握住了炽妧紧攥的手,轻声唤道:“公主。”
炽妧仿佛听见了边桀的唤声,身体放松了不少,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些许,可口中依旧在唤:“哥哥。”
随着一道闪电劈下,雨越发大了起来,淋得屋顶上都在啪嗒作响。
紧接着,雷声震耳欲聋,炽妧掌间一紧,她猛然睁开了双眼,拽着边桀的手坐了起来。
“哥哥,哥哥!”
炽妧瞪大了眼睛,一张苍白的小脸上布满了汗珠,大口喘息着。
边桀心脏一惊,眼中的欣喜混杂着激动的泪光,鼻子微微发酸。他淡淡地笑出声,道:“公主。”
炽妧转头望向边桀,大力抓住了他的双肩,疯狂地摇动着,问道:“我的哥哥,我的哥哥呢,哥哥去哪儿了?”
边桀的神情有些错愕,柔声道:“公主,你冷静点……”
炽妧无措地扫视着周遭的破旧,她推开边桀跳下了床,双眼迷茫,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炽妧自己没有感觉,可她刚才的这一跳可把边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要知道,炽妧的身体可是他一块一块拼接修复好的,他当真是害怕炽妧这一跳就把身上的哪块肉给蹦了下来。
边桀讨好地走到了炽妧身旁,问道:“公主,你可有感到身体不适?”
炽妧漫不经心道:“我能有什么不适,你以为我像锦栎一样矫情?”
边桀心里送了一口气,他掰着炽妧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道:“公主,有些事情,你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炽妧歪着头,道:“什么事情?我倒是觉得奇怪,我记得我明明是在魔宫地牢里啊,这又是什么破地方?”
边桀抿了抿唇,认真地说:“公主,实不相瞒,其实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在炽妧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边桀告诉了炽妧她丢失的那段记忆,以及在她死后,六界发生的事情。
炽妧顿时目瞪口呆。
“真是没想到,那日我竟然会爆体身亡。”炽妧垂着眸子,似乎有些感伤。
边桀抚慰着炽妧的后背,道:“没关系,公主,现在一切都好了。”
炽妧轻笑:“真的都好了吗?真的都好了吗……”
她正这样说着,眼神中忽然变得混沌起来,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
边桀也感受到了几分不对劲,他轻晃着炽妧的肩膀,唤道:“公主。”
炽妧的头越垂越低,屋里的烛光明明灭灭,狂风扫过,掀翻了屋外的一些劳作工具,发出刺耳的声响。
暗红的鲜血突然从炽妧口鼻中洒出,边桀颤抖着手接在了炽妧口鼻处,刺眼的血迹令他顿时感到心神崩溃。
然而下一瞬,炽妧倏然抬起头来,龇牙咧嘴地大声嘶吼着,双臂如疯了一般地摆动着,整个身体都在挣扎,推开了边桀就往雨里冲。
边桀连忙追上,随手拿起一卷绳子,把炽妧捆了回来。
炽妧被边桀绑在床上,如鲤鱼打挺一般在床板上挣扎着。
边桀沉着脸望向窗外,齿间轻磨,这一定是寻淼的诡计。
寻淼被边桀打伤,现在正躺在床上让妖医处理着伤口,他望着窗外的大雨,心里对边桀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没关系。
寻淼把目光挪至屋内,边桀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轻磨着床边的帷幔,露出一抹阴邪的笑。
寻淼深知自己并没有生出一个绝顶聪明的脑子,所以需要一个边桀这样的军师。
现在帮他救活了炽妧也好,毕竟炽妧身上中了毒蛊,而只有自己才有药,边桀这一辈子都只能盘踞在自己身边了。
寻淼这样想着,唇边便发生了一声轻笑。
天边的闪电和着门口的一声巨响劈下,殿门被人撞开,如刀子一般的雨“唰唰”地就往屋里飘。
边桀带着一身冷气,从门边跨步而入。
寻淼已经猜到了来的人是边桀,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望着边桀就笑了起来。
“边桀啊边桀,你看看你,急着走做什么?你看,这不还是乖乖回来了吗?”寻淼阴阳怪气地笑道。
“寻淼!”
利敲从边桀手中抽出,眨眼间就架在了寻淼脖子上,剑刃锋利,寻淼脖子上的皮肉已经渗出了鲜红。
原本在给寻淼处理伤口的妖医登时就吓得从床边跌了下去,寻淼看着那妖医眉头一皱,妖医立马会意,拧着药箱就跑了出去。
寻淼咯咯轻笑,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覆上利敲的剑身,哑声道:“边桀啊,你可别冲动啊,你家公主的命,可还在我的手上呢。”
寻淼说着,就从抽屉中拿出了一个药瓶,在边桀眼前轻晃。
边桀手里一松,利敲瞬间就从手中滑落,他身子微倾就伸手夺向寻淼手中的药瓶,然而寻淼指尖一松,药瓶又滑入了他的袖口中。
边桀身体失重栽倒在床沿,额头撞到了柜上一角,登时就出了血,他抬眼望去,寻淼正戏谑地看着他。
“边桀啊,你想要解药问我要不就行了,我又不是不给你,何必来抢呢?”寻淼说着就起了身,把药瓶放在了边桀眼前。
边桀凝视着那个药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它攥在手里,出乎边桀意料的是,寻淼竟然没有阻止他。
边桀撑着床沿站起,把解药揣入怀中,瞪着寻淼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
寻淼哈哈一笑,道:“我怎么会耍花样呢?只不过嘛,我也不能做亏本生意。”
边桀手里的动作一顿,望向边桀:“你什么意思?”
寻淼坐起,说:“这药嘛,确时是解药,不过疗效只有七天,你必须每七天来我这里拿一次解药。”
边桀攥紧衣角,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卑鄙……”
寻淼肆意地笑着,他道:“我这还不是被你骗怕了?若是这么轻易就把公主的毒解了,你怕是再也不会来我这妖王宫了啊。”
边桀瞪着寻淼想将他千刀万剐,可他不能,炽妧的性命还在寻淼手上。
边桀冷哼一声,炽妧还在燃麋等着他的解药,他不能再与寻淼耗下去了。
边桀就这样回到了燃麋的小屋里,然而,屋内已经空无一人,原本捆在炽妧身上的麻绳已经碎成了无数段,屋内凌乱不堪。
边桀再次冲出了屋子,一道闪电劈下,天地间亮如白昼。
他微眯着眼,终于在雨地里找到了一些深浅不一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