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低垂,华灯初上,衡山派巡逻弟子手执灯笼在山间小道逡巡。
云天阁卧房之内,烛台上的火苗,皆用羊皮纸灯罩遮挡,柔和的光芒铺满屋子,令人舒适安心。李子枫缓缓睁开眼睛,立即有红枣粥的香味飘进鼻子,引得腹中的饥饿感不受控住地提出抗议。
李子枫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灰蒙蒙的视线中,看到有人坐在床边,似乎已经坐了很久。李子枫睁大眼睛,努力地辨认着。
“醒了?”
“掌门?”李子枫摸索着要下床行礼。
“不必。”欧阳泽拦住他,满脸关切,“从申时起你就一直昏睡,直到现在你已经睡了两个多时辰了。”
李子枫懵然,记得下午接到关于暗影山庄的回禀后,就感到有些头晕脑胀,一直想睡觉,就这么放纵自己,慵懒地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欧阳泽继续说道,“记得你上次中毒之时,也是这种症状,我不放心,便请了药丹长老和陆师弟过来诊脉。还好,他们说你只是太过劳累了,并无大碍。”
李子枫迷蒙地看着欧阳泽,半天未回过神,欧阳泽笑道,“睡傻了?晚膳都没用,现在一定饿了吧?我特意让人熬了你最爱吃的红枣粥温着。”
李子枫摇摇头,“掌门,弟子刚睡醒,这会儿头有些晕,还无多大食欲…”
欧阳泽一怔,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摸摸李子枫的额头,确定不热,才放下心,“刚睡醒是吃不进去东西的,你先缓缓。”
欧阳泽温和的手掌覆上额头时,李子枫的身子是僵硬的,他想躲,又怕让欧阳泽再次尴尬,便僵硬地接受了。
欧阳泽深深地看着李子枫的眼睛,“听陆师弟说,你能模糊地视物了。我就让他加大了药量,现在感觉怎么样?眼睛有没有不舒服?”
若是以往,听到欧阳泽这般唠叨,李子枫一定会打趣地说‘弟子哪儿都不舒服,师父您可心疼?’可如今,李子枫只想让欧阳泽尽早结束这种话题。
李子枫微微垂头,“谢谢您。”
欧阳泽微微一愣,“谢什么?”
李子枫张张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弟子的眼睛,劳您操心了。”
欧阳泽的表情僵在脸上,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小臂上因放血留下的伤口,似乎又疼了。房间中,顿时陷入一片让人窒息的沉寂。
许久,李子枫才说道,“掌门,恕弟子直言,您对鸿苑山庄,可是恨之入骨?”
欧阳泽皱皱眉,“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
李子枫抬头看向欧阳泽,想在他眼神中读出什么,可最终还只是模糊的一个轮廓而已,李子枫垂下眼,“弟子的身世,您当真不介意了吗?”
欧阳泽凝视了李子枫许久,“说实话,在刚得知你的身世时,确实介意,甚至是恨过你,恨你的身世,恨你的欺瞒,也恨我养大的徒弟为何会是仇人之子,可偏偏那时候所有的叛门证据都指向你……”
“后来呢?为何又不介意了?”李子枫继续问道,“是因为误会解除,还是弟子在牢中对肃严长老说的那番话?”
简单的一个‘误会’,遮盖了李子枫最不愿意回忆起的过往,那种炼狱般的日子,让他生不如死。
欧阳泽淡然道,“所谓的仇人之子,又怎抵得过多年的师徒情分?”
这句话,是沈之屏曾经说过的,只是他那时在气头之上,并未深深体会,直到真相大白那刻,他才真正明白。而究其根本,就是他们之间的不信任。
李子枫双目微涨,喉头滚动发酸,欧阳泽的这些话,若是早些说出口,他或许会动容,会谅解,可如今…李子枫叹口气,问出来的结果,对自己来说,终究是没有任何意义了。
欧阳泽掏出帕子,拭去李子枫额头上的汗珠,“子枫,你究竟怎么了?”
欧阳泽低头,忽然看见李子枫脖颈与锁骨之间的那道狰狞的疤,很明显是紫藤鞭留下的,那时李子枫追查内奸,误中圈套,自己又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通狠抽。险些直接将人抽到了阎王殿。
“弟子无事。想到了苏可心而已,以往的诸多误会,大半也与她有关。”李子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系好衣领,“苏可心虽为凌夜宫护法,心狠手辣,做下许多恶事,可如今得到她的死讯,弟子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欧阳泽点点头,“我理解,毕竟你从小与他长在一处,也算是玩伴了。”
“只是,苏可心死了,也不能代表鸿苑山庄与凌夜宫清平王府之间的联系就会中断。鸿苑山庄与清平王府之间,共同豢养了一大批杀手和死士,而暗影山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弟子认为凌夜宫接下来会有更大的动作。”
“牵一发而动全身。凌夜宫接下来的动作怕是会更大,甚至牵扯……”欧阳泽顿了顿,“我在找你们之前,去了卫安城别院,了解了些情况。”
“别院。”李子枫心里一紧,他不知道欧阳泽所说的这处别院指的是祝家庄,还是丞相府的秘密别院。
正当李子枫心神不定时,欧阳泽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处写了一个字,李子枫眉头微蹙,他辨认的出,这个字是‘奸’,也就是说,朝廷内出了奸邪。
“子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欧阳泽冷不防地来了一句。
李子枫懵然,他的想法不是早就说出来了吗,他微微抬起头,灰蒙模糊的视线中,似乎看到了欧阳泽灼灼的目光。恍然明白了欧阳泽的意思,
看李子枫一直沈默不语,欧阳泽继续说道,“子枫,你真打算就一直这样下去了?你下山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可有考虑过?”
欧阳泽的声音夹杂着期盼,李子枫听着有些动容,只是…他摸了摸眼睛,“掌门,弟子如今这般样子,还怎能承受您的厚爱?”
欧阳泽明白李子枫心里的顾虑,他是怕眼睛问题带来不便,他也曾说过不会再逼他,但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手了。
“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年委屈,你就不想松快一下吗?”欧阳泽故作轻松。
“什么?”李子枫挑起眉头,有些疑惑。
欧阳泽站起身,对李子枫郑重其事地拱手,深深地弯下腰,“子枫,对不起。”
李子枫虽然看不清楚,但也大概看到欧阳泽做了什么动作,他发了会儿愣,便连忙起身扶住欧阳泽,“…掌门,您这是做什么?您这是要折弟子的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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