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已经过半,瑟瑟的秋风吹散了阳光,天色忽然暗了一些。
悬崖峭壁的窄道上,那些杀手或被杀或被擒,徐平山正带着手下处理善后,李子枫坐在崖边,望着茫茫崖底暗自伤神,他明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这天真的来临时,他还是无法坦然接受。
来世…李子枫双眸沉了几分,身世带来的问题已让他千疮百孔,几近崩溃,若真的有来世,他情愿生于普通农户之家,爹娘和睦,兄友弟恭。不再是鸿苑山庄的二少爷,也不再是…欧阳泽的徒弟……
“我已遣人去崖底寻找,你…且放宽心。”菱溪女侠装扮,长辫随风飘散开。
李子枫长长地呼了口气,站起身与菱溪四目相对,许久不见,看见菱溪的那一刹那,心底生出些许莫名的酸楚,愈发强烈,他上前一步,第一次主动地抱住菱溪,沙哑着声音说道,“无事,我只是累了,想坐一会儿罢了。”
菱溪微微一怔,随即很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几日不见,他似乎又瘦了许多,甚至隔着衣服都能摸到骨头。沈鸿飞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沉沉地叹了口气。
光瑕寺,佛光普照,檀香缭绕,阵阵木鱼之声不绝于耳,朱邢湛在贵客厢房中看着那盘棋,满脸凝重。置于圆桌上的茶徐徐地冒着热气,散发着冲头的味道。
朱邢湛知道,那杯茶或许是有问题的,欧阳泽前脚离开,他后脚就中毒昏迷,这确实是一步好棋,眼看外面人影晃动,朱邢湛双眸逐渐深沉。
不看着自己喝下这杯茶,看来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如就遂了他们的愿,朱邢湛默默地端起茶杯,喝了下去,外面的暗哨,阴恻一笑,随即转身离开。
只是他没看到的是,朱邢湛在喝茶的同时,已悄然将茶水赏给了花花草草。
但时间有限,依目前的情况看,朱邢湛也只能尽可能地创造出更多时间,供尚平容与欧阳泽李子枫等人明暗配合,清除逆党。
后山虫鸣鸟叫,环境清幽,但尚怀风与尚平容一行人的探查并未有丝毫松懈,越是幽静的地方,越可能有逆党杀手埋伏。
后山探查任务,尚平容起了重要作用,常年周旋于朝廷,他早已能明确地认出哪些是清平王朱落风和内奸唐运德手下的爪牙。再者,有了朱邢湛明确指点和授意,让他们行动起来也顺利了些。
不过是一炷香的工夫,他们已经拔出了四处朱落风爪牙的据点或是凌夜宫杀手的埋伏地。但危险的气息依旧,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尚平容和尚怀风二人正跟着身旁的影卫在暗中前行,山路他们已经摸了个遍了,又发现了三处暗哨,如若想要后面的行动不受影响,必须将这三处全部解决。
二人表情坚韧,虽说论起功夫来,他们必定比欧阳泽要弱上几分,可问题就在于欧阳泽的江湖声誉比他们要高上太多,他们可以不出现在光瑕寺,但如若有什么行动,欧阳泽必须得在明面上。
这三处暗哨极为隐蔽,袭击起来要比前几处据点有难度,十分危险,但也是这次任务的关键,思绪在三,他们决定先解决第一处暗哨。
费了好大的工夫,前两处暗哨总算拔除,根据俘虏的交代,他们奔向第三处暗哨,这处暗哨在山腰上一个洞穴中,易守难攻,他们已经见到那人约莫一个时辰就换一次班。这一个时辰中只有几个呼吸的工夫可以溜进洞穴中。
洞中究竟会藏着什么?是造反的金戈,还是绝世的高手?
然而当他们进入洞中的那一刻,却发现原来这不过是一场守株待兔的陷阱。外面的黑衣人不知从何处涌出,与二人埋伏在外的手下颤抖起来。
而昏暗的洞内,约莫八个黑衣人严阵以待,看到尚怀风和尚平容,二话不说便拔出了怀中的剑。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瓦解外来势力。
尚怀风站在前方,还未等他察觉这山洞之中究竟藏着什么,洞内就一阵刀光剑影,二人与杀手展开搏斗,但这八个杀手似乎只是用来耗费他们体力的,真正的大头还危现身,下一刻,事实便证实了他们的想法。
待八个杀手全被他们袭杀身亡的时候,却见两点银刃如同银蛇一般缠绕而上,朝着尚怀风而去,尚怀风顿时往后一退,再抬头,便只觉眼前的这一幕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硬着头皮接下了一柄剑,震得他握剑的虎口都有些发麻。
他正专注对敌,却全然未注意到身后另一人就如同一条毒蛇一般,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背后。一柄剑泛着寒光,直直冲着他的后心刺去。
而尚怀风专注对付面前两个强劲的杀手,全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尚平容再次杀了个逆贼后,猛然见此状况,随即面色一沉,但此时,他的剑已经来不及伸过去了,他只能往那人身旁一撞,这一下,顿时撞得自己偏移了重心,整个人歪在一旁,那杀手扭头便是一剑。
只是这一剑,躲无可躲,避之不及,尚平容着实是躲不过去了。
尚平容抬头看着那个杀手,干脆举起手中的长剑朝着那人的心口刺去,抱着同归于尽的决然发起最后一击,两柄长剑几乎是同时深深地刺进对方的身体中,那个杀手要严重些,喷了口血后,倒地抽搐了几下后便身亡了。
在尚怀风面前的那人见同伴已死,也不再恋战,剑意凛冽了几分,可却无法取胜,只是仓皇几步,下一刻就被尚怀风刺穿喉咙,倒地身亡。
尚怀风这时才顾得去看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回头,便见尚平容已经倒在地上,一柄剑直直贯穿了他的前心和后背。
尚怀风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飞扑而去,跪在尚平容身前扶起他。但想说的话还未说出口,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太快了,纵使知道此任务十分危险,已经做好了在这条道路上身死的准备,可却没想到诀别总是来得这样快,快到他没有时间反应。
尚平容吐着血沫,这一剑应当贯穿了他的脏腑,现在每呼一口气,只感觉刻彻骨的疼痛,血沫也不停地翻涌上来。
他努力地呼吸着,眉目之间有些难过,这样的活着,还不如死去,可他却没有这样说出口,起码还应该给尚怀风留下一丝温暖的念想。
他拉住尚怀风的手,另一只胳膊用力地抬起,颤抖着为尚怀风擦去眼角不停流出来的泪,张着嘴拼命想说些什么,可到最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竭尽全力地挤出了一个笑脸。尚怀风模糊的泪眼中,看清尚平容的口型是喊了‘爹’。
尚怀风不住地抽泣,他抱紧尚平容的身子,尽力留住他身体中最后的温暖。
只是此时,尚平容原本略显痛苦的表情已经逐渐平静了,呼吸声慢慢变得十分绵长。然后缓缓合上眼睛,手臂重重地垂了下来。
尚怀风爆发出了一阵悲痛欲绝的哀嚎,瘫软在尚平容的尸体上……
这个洞外依旧一片好风光,风和日丽,树静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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