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力是祝邢的随身侍卫,负责祝邢的安全,几乎寸步不离,胡力很忠心,警惕性也高,祝邢接触的东西,包括食物,日常用品,衣服、棉被、床榻等等,他都要提前试探,以防万一。
此时,已过二更,春日的夜晚稍显寒凉,春雪苑是欧阳泽为祝邢精挑细选的下榻之处,宽敞精致的房间内早早烧了炉火,热气散发到各个角落,温暖而舒适。李子枫正与胡力一切收拾着软塌上的缎面被褥。
每次整理完,胡力都要重新检查一下,李子枫虽然不满,但面上依旧恭谨有礼,他明白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此时,看似闲翻书页的祝邢正在暗中观察李子枫的行为举止,时不时地会满意地笑笑。
收拾完毕后,李子枫便退出房间,至门外值守,他思忱半晌,至院中挥挥手,暗卫首领周平携两名暗卫现身,行礼道,“大公子。”
李子枫眉间深沉起来,呼吸间似有淡淡的热气,“都部署好了?”
周平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回禀道,“是。大公子放心,属下抽调了精壮口严的暗卫,暗中部署在院内外的各个角落,一切妥当。”
“这便好。”李子枫神色凛然,口气异常沉重,“若出了任何差错,别说你我性命不保,甚至还会给整个门派带来灭顶之灾!”
周平带着两名暗卫单膝跪地,“公子宽心,今夜属下们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住春雪苑。”
李子枫以同礼回敬,“有劳各位了。”
周平抬头见李子枫也跟着跪在面前,凝重的脸色下透着一丝恳求,心里瞬间明白了此夜值守任务之重,他冷静地与李子枫互相扶着起身,“大公子不必如此。”
半个月亮斜挂在寒凉的天幕中,散发着惨淡的银光,‘咕咕’的鸽子声盘旋在鸿苑山庄的上空,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诡异,回荡在夜空中令人汗毛直立,不禁打着冷颤。
此时,身着黑色长衫的管家李泉安排了庄内一天的事务,看了看天色后,趁人不备迅速行至隐蔽的角落中,与一名带着黑色斗笠的人碰了面,斗笠垂下的黑纱,朦胧地遮住了整个脸颊。
李泉压低嗓音,“护法此时见我着实不安全。”
“哦?李管家说的是自己的安全吗?”戴斗笠的人发出粗哑的声音,但不难听出是个女人的声音。
李泉抬手揉了揉布着鱼尾纹的眼角,谄笑道,“冷雨护法何出此言?安不安全的我都已经替你们卖命了,你都看在眼里啊!”
冷雨斗笠上垂下的朦胧的黑纱,难掩双目散发的寒意,嘴角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声音依旧粗哑,“好了,你与我们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们兀自在这里拌嘴也是无用,我来是向你传达主上的指令。”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李泉。
李泉接过字条,字条上俨然出现四个字‘査李子枫’,李泉显然显得有些惊诧,“主上糊涂了?他李子枫是何人?是我们说查便能查的吗?”
冷雨冷笑着,说了句看似前后不搭的话,“主上深谋远虑,且一直信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不查,自会有人查,到那时,怕是整个山庄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李泉有一阵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李子枫好好地活着,就安然地呆在衡山派里,何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诧异间正欲开口询问,冷雨留下句‘自己琢磨’后,便闪身不见了踪迹,只留下一阵风吹过脸颊。
李泉拍了拍身上的衣衫,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如常,转身往住处的方向走,但没走两步,便被一个黑衣人一掌拍晕拖走了。
当李泉再次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宽敞的房间了,烛火闪烁,火苗噼啪地响着,发出幽暗的光。李泉挣扎着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着,抬眼看去,绑架自己的主谋不是别人,正是鸿苑山庄的少庄主李世杰和其随从明和。
李世杰蹲下身,玩味地看着李泉,“泉叔最近很忙啊?”
李泉睁大了眼睛,“少庄主?可是老奴做错了什么事惹您不高兴了?若有错处,还望少庄主明示,老奴认打认罚,只是没必要用这种方法啊!”
李世杰收起玩味的笑意,面色忽然变得冷峻,“泉叔,念你在我爹身边服侍多年,你背地里干的那些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今天夜里,就在刚刚,你干了什么,或是要干什么,就不用我来提醒你了吧?”
李泉心虚地躲闪着李世杰逼人的目光,舌头开始打结,“少…少庄主说什么,老奴…听不明白。”
“不明白?很好!”李世杰森凉一笑,站起身掸了掸手,看向一旁的明和,“明和,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就悄悄处理了吧!省的爹看得烦心。”
明和狡黠一笑,“好嘞少爷,您瞧好吧!”说着蹲下身,手掌铆足了劲儿,覆上李泉的脖子。
李泉躲闪不及,被死死地扼住,但他此刻不再躲闪,双眼透着威胁的光,直看向李世杰,“少庄主若觉得老奴做错了什么事,就尽管动手吧!若老奴活着见了庄主,怕是忍不住回禀今夜发生的事。”
李世杰怒极反笑,不仅挥手喝退了明和,还亲自为他解开绑绳,“泉叔,我现在就可以放你走,你去爹那回禀今夜的事,我也会去爹那述说方才发生的一切,你猜他老人家会相信谁呢?”
李泉浑身一抖,才明白自己的地位,任凭自己在庄内再得势,毕竟也只是个下人,一个下人怎么又能跟少庄主抗衡?想了想,放缓了语气道,“少庄主到底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我只希望泉叔你能看清楚形势。”
“什么意思?”
李世杰冷笑道,“衡山派势力遍布,李子枫也绝非等闲之辈,更不是你区区一个山庄管家能动的了的,一旦偷鸡不成反蚀米,泉叔认为,最后倒霉的会是谁?而我爹为了保住整个山庄,谁又会被当作棋子丢出去呢?”
李泉一惊,犹如当头一棒!
李世杰乘胜追击,缓缓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泉叔不妨好好斟酌一番。”
李泉看着李世杰,皱了皱眉,“即便老奴不做,也会有人去做的。”
“这个泉叔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只要你应了我今日跟你说的话,那方才发生的一切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如何?”
李泉苦笑着,“老奴遵从少庄主的命令。”
李世杰笑笑,吩咐明和送李泉回房间休息,待屋子里安静到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时,李世杰才软软地坐到圆凳上,双眼不自觉地泛起酸楚,满脑子全是李子枫的影子,洝城初见时、藏书阁将他打伤时、还有他看向自己充满恨意的眼神。终究逐渐和他弟弟小时候的样子重叠了。
无论有多想他,自己又有多想听他再叫一声‘兄长’。但鸿苑山庄和衡山派已经走向敌对方,他不想让他为难,更不允许有任何人去伤害他,谁都不行!
“少爷!”
明和送完李泉,又折回李世杰的房间,李世杰回过神,收起双眼泛出的水雾,重新覆上一层冰冷的杀意,“那个住在清园的疯女人,疯疯癫癫的,整日里胡言乱语,别再把什么不该说的说出去。找个机会,做了吧!”
明和一时没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不知道那个疯癫之女与他无冤无仇的,为何要杀她,但明和毕竟跟随李世杰多年,知道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而且自家主子做的事,必定有他的道理,想及此,回应道,“少爷放心,属下明白。”
衡山派•春雪苑
夜深人静,李子枫身着黑色劲装,右手握着别于腰间的青冥剑,笔直地站在祝邢的房间门前值守,随时观察着院中的风吹草动。在他的印象里,他好像很少值夜,即便起初只是欧阳泽的随侍弟子时,欧阳泽也会因为私心,一次又一次地减了他按例值夜的次数。直到正式成为欧阳泽的亲传弟子,就顺理成章地彻底免了值夜。
如今奉命亲自负责祝邢的饮食起居和安全,自然是要自动被排入值夜的名单里的,此刻寒风拂面,看着月亮撒下的清冷月光。
下午听祝邢提到要从十一年前自己坠崖开始暗查鸿苑山庄时的恐惧和不安,到现在逐渐变得坦然,坦然地准备静观事态发展,坦然地去想一个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既温馨又疏远的人,终于,脑海里闪现出李世杰的样子…
就在他以为要煎熬着过完这一夜时,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子枫迅速转身,见祝邢简单地披着外衣站在面前,李子枫连忙行礼道,“祝庄主。”
祝邢和善地笑道,“子枫啊!夜里寒凉,朕…哦,我左右也睡不着,不如你进来陪我聊聊天吧!”
在那个被祝邢刻意隐藏又险些宣之于口‘朕’被清晰地听去时,李子枫彻底确认了贵客的身份,神色凛然,紧着后退两步,依旧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子枫不敢,这…也不合规矩。”
祝邢一时间被李子枫的拘谨状逗笑了,“无妨,若你师父明日问起来,我自会去解释,进来吧!”说罢,还没等李子枫回应,又转身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