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的未时,无论初夏秋冬,都是卫安城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尤其是茶馆小吃铺,更是人满为患,络绎不绝的客人,熙熙攘攘的人群,皆代表着繁华。
蔡氏小吃的旗子招牌随风摆动,虽然地处较为幽静,铺子也不算大,但里面小吃品种丰富,阵阵诱人的香味四处飘散,同样也吸引了不少外地客商。
角落的座位,两碟点心,两碗酥酪,外加一壶飘香的西湖龙井,也没有勾起相对而坐的李子枫和徐祥琨多少食欲。李子枫拎起茶壶,为徐祥琨面前空了的茶碗倒茶,茶水的热气缓缓上升散开,阵阵清香入鼻。
“蔡氏小吃可是卫安城上最地道的小吃铺,小吃与茶饮皆要趁热,徐阁领把时间浪费在愣神上,着实可惜了。”李子枫勉强一笑,故作轻松。
“也是,吃一顿少一顿。”徐祥琨苦笑,“待此事了结,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在。其实有时候,我真挺羡慕你们这些行走江湖的。”
“有何可羡慕的?打打杀杀,刀头舔血?”李子枫深深地看着徐祥琨满脸的忧愁,“看你这样,可是审讯结果不尽人意?”
“你是不知道,复命的时候,我都差点以为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徐祥琨连灌两杯茶,现在回想起御书房中朱邢湛的脸色,还连连吸着凉气。
李子枫皱了皱眉,手里始终捏着那串莲花转运玉坠。莲花转运玉坠造型独特,是由白玉雕刻而成的莲花,以玄色丝线连接红色玛瑙转运珠,下方垂着棕红色双流苏,与流苏并列连接转运珠的,是黄桃木雕刻而成的小巧的木剑。
本是流苏玉坠,偏要多此一举地配上黄桃木剑的装饰,乍一看有些不伦不类。
徐祥琨抬头看了眼李子枫,“难得你肯主动找我,莫非只是为了互诉感慨?”
“我听你的话,不轻举妄动。”李子枫轻飘飘地说道。
接近晌午时分的时候,沈天雄和欧阳泽几乎前后脚回到了别院,二人似乎是商量好了一般,脸色都十分难看,虽然各自见的人不同,处理的事也不同。
那一刻,李子枫觉得,这次的事情并非他想象的这么简单,甚至要比以往处理凌夜宫据点杀手要复杂的多,牵连的广,处理不好不仅会带来杀身之祸,还会牵连无辜。只是就这样选择退却,怕是要辜负了肖云的期盼了。
“你说什么?”徐祥琨内心莫名不安,这一刻,他希望李子枫留下来。
李子枫忽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徐祥琨,随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现在我只有两天路可走。第一,权当什么都没发生,离开卫安城;第二,被你送进邢卫府大牢,然后牵连我背后的数百条无辜的生命给我陪葬。徐阁领,若是换做你,该如何选择?”
徐祥琨看着李子枫,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李子枫将莲花转运玉坠退还给徐祥琨,继续说道,“我们彼此之间都要有个退路,所以有些话我不想说的太明。”
徐祥琨没有接过来,只是兀自倒了杯茶喝进去。李子枫说的事实,他也确实奉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必要时送进邢卫府,可当这些隐隐戳穿的话说出来,徐祥琨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舒服。抬头看看李子枫,有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你离开,我们彼此都省心了。我的心思也可以完全放在重审万大人的事上,必要时要动用些邢卫府的手段了。”徐祥琨口是心非,把原本想说的话咽进肚子,转而故意说出了这些话,他就是想看看李子枫是否会被激怒。
“邢卫府的事,何必向我透露?”李子枫脸上却没有丝毫情绪,从身上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这顿茶点,算我请你,只当是谢谢你那天雨夜里救了我。”
李子枫起身准备离开,丝毫不关心徐祥琨脸上的表情变化。但就在他离开几步远的时候,徐祥琨从背后喊住了他,“等一下!”
李子枫停下脚步转身望着,“还有事?”
徐祥琨若无其事地走到李子枫身边,“我这个人呢,有个毛病,送出去的东西向来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李公子这般着实不近人情了吧?”说罢,不由分说,将莲花转运玉坠挂在李子枫的腰间,低声附耳道,“若是我说,凌夜宫的人已经把手伸进向了朝廷、太子,你也不准备管了吗?”
李子枫微微一愣,徐祥琨见他有松口的意思,乘胜追击道,“若没了丞相府与太子一脉,让那位趁虚而入,登上宝座,你认为你们衡山派还以何为靠山呢?”
李子枫眉头骤然紧蹙,沉声道,“徐阁领这是威胁我?”
“不敢。”徐祥琨严肃地说道,“虽说皇命难违,但我们彼此之间都要给对方一个活命的机会,你说是吗,李公子?”说罢,徐祥琨扇着扇子,大跨步离开。
李子枫没等徐祥琨消失在视线中,便飞步追上,以为迅雷之势将徐祥琨‘劫持’到巷角无人处,一把短剑横在徐祥琨面前。
徐祥琨微微侧目,“李公子这是何意?当街截杀朝廷命官?罪名可不小啊!”
李子枫深邃一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想跟徐阁领谈个条件,若是结果能让我满意,我可以考虑让你赢了这一局,如何?”
徐祥琨微微一笑,也毫不犹豫地回应道,“成交!”
夕阳西落,将大地万物照映得红灿灿的,邢卫府刑狱依旧弥漫着肃杀的寒气,大牢掌起灯火,火苗随着晚风微微晃动,让人顿觉昏昏欲睡。
狱卒如往常般拎了食桶,给所有在押的犯人分发晚膳,而徐祥琨独自拎了食盒,走向关押万梓誉的囚室中,牢门打开的一瞬间,徐祥琨一如既往地感受到的是冰凉的沉寂感,万梓誉也如同第一天进来那般,面不改色地翻看着书籍。
但与前几天不同的是,万梓誉听到动静后抬头看了一眼,随后主动开口跟徐祥琨说道,“老夫所述的那份供词,陛下是如何看的?”
囚室内的灯火有些暗了,火苗努力地燃烧着,保持着它的光亮,徐祥琨并未回话,只是放下食盒,亲自换上了亮堂的灯火点燃,“灯火太暗了对眼睛不好,您多少还是注意些吧!别像有些眼睛不好的人,丝毫不在意。”
“老夫是在坐牢,又不是来享福的。徐阁领太客气了。”万梓誉微微叹口气,忽然双眸一闪,直直地看着徐祥琨,“眼睛不好的人?”
“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徐祥琨点点头,走到万梓誉身边低声说道,“丞相大人,无论您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您最在意的人,卑职还斗胆请您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卑职想来,您也不希望看到局面恶化的结果是吗?”。
万梓誉眉头一紧,似乎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逼他了?”
“卑职不敢。”徐祥琨拱手回道,“性子执拗的人,若是本人不肯,又有谁能逼得了他?牵一发而动全身。卑职希望接下来三天的重审,不会让陛下像今日一般,龙颜盛怒了。大人您慢用,卑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