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枫摆脱了有心之人的跟踪后,来到了巷子深酒馆。酒馆如同名字般,就建在巷子深处,正值初秋,原本背阴的巷子更显凉意。
李子枫已经在酒馆不远处站了半个时辰,身上还带着烫手的书信:万梓誉与凌夜宫。周奕铉的往来书信。他几番想走进去,却几番停下了脚步。
“犹犹豫豫的跟个大姑娘似的!”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粗狂的声音。
李子枫无奈地笑笑,转过身打招呼,“包老板,晚辈冒昧打扰。”
包宏二话不说,直接拽着李子枫进了酒馆,直到暗道下的酒窖才停下,包宏松手的瞬间,李子枫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堆放整齐的酒坛上。
酒窖阴暗潮湿,酒气随着时而窜进来的凉风到处弥漫,李子枫忍不住咳嗽两声,他有些懊恼,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蛮横地拖拽着丢进一个地方。
还没等李子枫说什么,包宏指了指酒坛说道,“瞧见那些个酒了吗?里面加了一味我特意研制的药,专治你身上的臭毛病。要试试吗?”
李子枫也不争理,干脆拉了一边的小板凳坐下,仔细地凝视着包宏,他现在终于明白,一向沉稳的沈师叔为何会和粗矿的包宏交上朋友,原来是这二人身上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说话一针见血。
此行任务与以往不同,毕竟牵涉皇家,他不得不有所顾忌,在这种顾忌之下,他手中捏着的烫手书信,竟不知该如何处理,他急于知道真相,想还万梓誉一个清白,但又害怕知道真相,害怕白忙乎一场,反而连累无辜。
包宏轻哼,低沉着声音说道,“在这卫安城,除了皇宫,就属清平王府的景色最美,你来一趟也不容易,就不想去看看吗?说不定还会碰上故人呢?”
李子枫像打了鸡血似的站起身,恍然大悟,“故人?!是鸿苑山庄?”
包宏也不再多说,在众多的酒坛里翻腾,最后挑出一坛酒,迅速拆封,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李子枫,“刚才把你拽疼了吧?这药送你,只当是赔礼了。别小看它,它可是灵丹妙药,包治百病。”
“多谢。”李子枫毫不客气的接过来收好,继而问道,“当真能治病?”
“对,药到病除。不仅治病,还去根。”
半个时辰之后,李子枫走出酒馆,无奈地摇摇头,上次的药酒救了命,这次给的小小的药瓶,当真能消除所有病根吗?
一直隐身于周围高墙枝叶间的石奕现身,拱手待命,“大师兄。”
“将飘云沉雨从天和茶馆撤回来,让他们盯紧了城门,一旦发现…只要是鸿苑山庄的人出现,无论是谁,即刻盯死了。”李子枫眉头微蹙,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而坚决,“必要时,直接绑回来问话!”
听到鸿苑山庄,石奕有些疑惑,转眼看到李子枫冷澈的脸色,即刻领命,“是!”
走出酒馆已经很远了,李子枫忽然发现有身影鬼鬼祟祟地在跟着他,看情形又不像有恶意,李子枫停下脚步,似笑非笑道,“几位跟了一路着实辛苦,要不现个身,我们找地方坐下,好好地聊聊?”
话音落地,就在李子枫身后,一个人被狠狠地推了出来,那人站稳脚跟,忍不住抱怨,“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野蛮?这还是那个娇媚细腻的姑娘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子枫微微一怔,连忙转过身,原来此时跟踪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同走江湖,共患过难的沈鸿飞。
李子枫一扫心底愁云,眉眼间的笑意渐浓,“沈兄啊!”
“哼!你小子还知道我姓沈呢?一个人逍遥自在啊!”沈鸿飞不屑一顾,随即对着墙角一阵埋怨,“你这丫头把我推出来,自己却躲躲藏藏的,成何体统!”
菱溪一身玄色侠女装,三千青丝用玄色丝带高高束起,发辫垂在身后,宛如瀑布,李子枫从未见过菱溪这身装扮,眼神略显凝滞,张张嘴竟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菱溪,看见李子枫,心底的五味杂陈全部泛滥,一个箭步冲上前,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深深地抱住了他,语气带着哽咽,“看你这反应,是能看见我了是吗?你真的能看见了吗?我就知道你的眼睛会好起来的。”
李子枫心头一热,眼眶微微泛红,竟也不自觉地揽住菱溪的肩背,“那你也应该明白,我眼睛刚刚好转,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要不会出问题的。”
沈鸿飞伸手扶着下巴,怪声怪气道,“当然会出问题,孤男寡女,街边巷角…”
话音未落地,二人便松开对方,同时红了脸颊,热了耳根。
待情绪平复下来,李子枫又是满脸凝重,“沈兄为何会来卫安城?”
沈鸿飞挑起眉头,“怎么?卫安城是你家开的?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看李子枫还发愣,沈鸿飞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三人穿过热闹的街道,拐了几道弯,终于在一处别院前停下脚步,别院不算大,但古朴雅致,环境清幽,院内种着常青树,石桌,口井样样俱全,屋舍虽小了些,但三进三出的规格样式不变。
“看来这又是你们慕麟阁的宅院,在天子脚下置办这一套宅子,想必也花费不少吧?”李子枫调侃着,心底再次浮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念头。
“我明白你们是为何而来。”李子枫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慕麟阁是皇帝直管的密卫组织,只听命于皇帝。沈兄这般…会让沈阁主为难的。”
沈鸿飞看着李子枫,笑而不语。
“那欧阳老头儿都不怕为难,我这位沈阁主还怕什么?”一个深沉而威严的声音传来,沈天雄身着常服缓缓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护卫。
“沈阁主。”李子枫拱手行礼,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沈鸿飞。
沈鸿飞轻咳一声,“李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卫安城出了这档子事,又涉及到凌夜宫,作为密卫组织的慕麟阁阁主,自然是要面见皇帝,禀明情况。”
沈天雄看李子枫在自己面前一直绷着劲儿,深邃一笑,“此事确实是有些为难,但是再为难也要明辨是非,总不能跟着犯糊涂。”
话刚出口,沈天雄就后悔了,按理说,这些话,不应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在场之人的面色都十分沉重,卫安城的局势也是愈发紧张了,若此事处理不当,遭殃的不止慕麟阁和衡山派两家。李子枫暗自摸了摸身上想的龙凤玉佩,关键时刻,它是否能救人一命呢?想及此,沉沉地叹了口气。
就在气氛凝重之时,一个轻微的沙沙声传来,像是脚步声,被李子枫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他下意识握紧了腰间长剑的剑柄,随时准备长剑出鞘。
沈天雄眉头一紧,他似乎忘记了谁,心底暗叫不好。于是尴尬地轻咳一声,“欧阳老头儿,这墙角听得可过瘾?再不出来,你这徒弟可就绷不住劲了。”
李子枫陡然睁大眼睛,看向声音的来处,欧阳泽自粗壮的树干后走出来,风逸辰跟随。不知为何,李子枫此时忽然想起来自己十五岁那年,欧阳泽牵着自己的手,下山办事的场景,李子枫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意,“师父?”
“怎么?见到为师很奇怪吗?”欧阳泽心地五味杂陈,明明李子枫只离开身边半个月,却像是许久未见似的。
李子枫张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欧阳泽莞尔道,“你这孩子自小就喜欢乱跑,跑远了就容易丢,为师这次若是不盯紧了,你怕是又要犯了脾气玩失踪。”
秋风扫过,树叶轻落地,飘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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