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枫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牢房内的石砖床上了,身上盖了被子,镣铐也没再束缚着手脚。慢慢坐起身,只觉全身火烧火燎般的疼痛,不禁皱皱眉。
“好好躺着,你需要静养。”回过神,才发现不远处站了个人,那人转过身走到床边坐下,是药丹长老明僳。
李子枫还是强撑着坐起身,靠在身后布满湿气的墙壁上,望望铁栅栏昏暗的环境,轻声道,“什么时辰了,还是戌时末吗?”
“说什么糊涂话呢?”明僳叹了口气,走过去倒了杯清水递过去,“你昏睡了整整六个时辰,现在已经是巳时初了。”
李子枫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清水顺着喉咙而下,有如清泉,李子枫以前从未觉得清水也会如此甘甜,随后,自嘲般地笑道,“我真是越来越能睡了,竟睡了一个对时,以前从没有过的事。”
明僳无奈地摇摇头,坐在床边,“刚给你上过药,怎么样?感觉好些吗?”明僳无奈,他忘不了,给李子枫上药换衣时,看见的是各种刑伤,和被烙铁烫过的皮肤,触目惊心。
李子枫苍白的脸颊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声音略显干涩,“好多了,真不好意思,劳烦长老过来一趟。”
明僳皱皱眉,终于还是忍不住地说欧阳泽的决定,“掌门已发下帖子,邀请外事堂及门内共计十八位长老商议关于你的事情。本来定于明日,有一些其他原因,改在十日之后了,但在这之前,可能要对你进行三方会审。”
衡山派的三方会审指的是由掌门牵头,携宗元长老项瑞、肃严长老海翊、法戒长老严诚及外事堂长老之首翼通长老尚怀风共同组成的审讯小组,对门内犯事的地位较高的弟子或其他人员的审讯。
李子枫听罢,微微怔了怔,紧接着,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砸在身上,融入衣服里,消失不见,但没一会儿,便回过神自嘲地地笑了笑,“因为我一个人,出动衡山派所有长老,还真是不好意思。”
此时此刻,明僳已无法面对李子枫依旧清澈的双眸,他也不想这个消息通过别人蛮横地告诉他。
“先把身体养好吧。”明僳说着也没了底气,这种地方怎么能养好病?勉强一笑,“想必掌门还是顾念师徒情分的,当时听说你伤重,担心不已,就差我过来……”
明僳说着说着,也没了底气,若真如此,又怎忍心把李子枫关在牢里?
喉咙干痒难忍,李子枫忍不住咳了几声,苦笑道,“弟子都明白。”
明僳无奈地摇摇头,这时,地牢的看守石瑞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进来,“长老,大师兄,药熬好了。”
明僳端起药碗递给李子枫,“趁热喝吧!”
李子枫接过药碗喝了起来,极苦的药汤入口,如同此时的心境,强作笑容的背后是伤感与无助,他曾经给自己设想过无数种死法,可是没想到,最后会被关在牢里等死,想着不禁红了眼圈,没注意,呛了口汤药,脸颊微红。
“怎么了?是不是太烫了?”
李子枫略显无奈地笑着,语气染上少许嗔怪,“不是,您知道的,弟子不爱喝汤药。记得以前……”
两行泪缓缓流下,记得以前,自己每每受伤或生病时,吵闹着不肯喝药,欧阳泽总会备下许多甜点蜜饯,作为喝药后的奖赏。
“要不我给你扎针灸?”
“别...我还是喝药吧!”李子枫受了惊似的将剩下的汤药喝尽。明僳不禁莞尔。不出半个时辰,汤药便起了作用,李子枫沉沉地睡了过去,明僳给他盖好被子,便准备离开,走出牢门时,叫来了守在门口的石瑞。
“长老。”
“好好照看,尽量满足他的要求。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是。”待明僳走远,石瑞便锁上了牢门,又看了眼沉睡的李子枫,不由得心生凄凉,曾经威风凛凛,处事雷厉风行的大师兄,竟也会落入这步田地。
石瑞又端了大盆的炭火,尽量让牢房暖和一些,煽火的时候,竟不自觉地低声喊道,“人出生的时候又不能选择自己的爹娘,大师兄有什么错?!古人亦有云,祸不及子女。”
话音刚落,只觉有人站在面前,抬眼看去,竟是老主人欧阳天,吓得连忙跪倒,身子抖如筛糠,欧阳天也不理会石瑞,径直走到牢门前,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李子枫,微皱的眉头,看不出情绪。
良久,缓步掠过石瑞身旁,威严的声音似有怒意,“老夫竟是没想到,这抱怨的毛病也会传染。”说罢便离开了,石瑞喘着粗气坐倒在地上,哆嗦着抬手拭去了额头上的冷汗。
“吓坏了?”
还未完全回过神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啊,石瑞吓了一跳,回过头,只见李子枫已经坐起来,气色好了很多,这才松口气,尴尬地笑了笑,“大…大师兄,你没睡着?”
李子枫莞尔,“你自言自语说话的时候,我就醒了。谢谢你。”
“那刚才老主人来的时候,你怎么?”
“不知道说什么,不想惹师祖心烦,更不想让自己尴尬。装睡是最好的办法。”
石瑞心怀愧疚,恨不得抽自己个嘴巴,“大师兄,对不起。我又给你惹麻烦了。可是我就是个直肠子,有时看见不公的事,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无妨。”李子枫温和地笑笑,“法戒长老门下弟子中有你这样的,也算是难得了,你会有福报的。”
石瑞怔了怔,平日里只知道大师兄严厉清冷,如今阴差阳错地深入接触后,终于发现大师兄也有温和柔软的一面,虎落平阳,却也没有丝毫慌乱,整个衡山派,怕是也没有几人能做到了。
长时间的沉默,石瑞犹豫着张张嘴,“大师兄,你…害怕吗?”
李子枫一愣,“害怕什么?”
“三方会审啊!”石瑞抿着嘴,明知道这么说不合规矩,可还是忍不住,“大师兄,我听说外事堂长老之首翼通长老是个厉害的角色,说话如刀子,能……”抬头看去,之间李子枫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自己,端正了身子,“大师兄,是我失言……”
李子枫慵懒地靠着墙壁,低哑着声音说道,“以后谨言慎行,小心隔墙有耳。”
石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连忙起身去看煤炉上的水壶,“哦,我记下了…我去烧水,大师兄累了吧,好好休息休息,我会在权力范围之内,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
“多谢。”李子枫的脸上再看不出任何情绪,“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笔纸吧,地牢无聊,我想写写字。”
“好。我马上回来。”石瑞拎着壶出去了,锁上了外面的铁门。李子枫看着,心底无限凄凉,小时候,曾恐惧过摔下悬崖濒临死亡的感觉,原来比这种感觉更可怕是等死。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