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夜上仙,你、你来了啊……”裳兰双颊微红,细步款款地走到云采夜面前,却一直低头扭捏着,说话声音也是细若蚊呐,让人要废好大劲才能听清。
烛渊望着她那副含羞带怯的较弱模样,只觉得她这一身紫衣极其碍眼,但下一刻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唇角忽然勾起冷冷的笑容,握着云采夜的手也稍稍收紧了一些。
云采夜被这两人前后夹击,一脸不解,最后还是将自己的手从烛渊手中抽了出来,斟酌着用词作揖开口道:“裳兰上仙给我递了请帖,是应该来的。”
裳兰:“……”
为什么采夜上仙还是如此不解风情?他是看不出她眼底的深情吗!
但云采夜是真的看不出裳兰眼底的深情,准确来说,他看不出裳兰和看他的其他人有何区别。因为自身容貌的原因,旁人看云采夜的眼神总是带着迷恋,或喜欢,或鄙夷,或惊艳……然而就是因为太多了,所以他才引以为常。他知道裳兰喜欢他,可裳兰喜欢他的容貌和他身后的权利可能更大于喜欢他本身这个人。
美丽的事物谁都会喜欢,他也喜欢花容国色的倾城朱颜,也喜欢灼若十里艳红的桃花,但真正的爱意是藏不住的。眼底眸光的微微闪动,每次开口前的注视都会暴露心底的一切,云采夜在裳兰眼底看不到这些。
她只是像普通人看一朵美丽的花时一样,注视着他。
所以云采夜着实不懂,裳兰为什么要对一朵花深情款款。反倒是如今和他在一起的小徒弟……以前烛渊还在卖乖装傻时,好歹还会收敛些情绪,而自从上次两人在桃花苑把一切事都挑明之后,他看他眼神便变得极其露骨,总是带着浓烈的和占有欲,恨不得嚼碎了吞进腹中那样深刻。
他甚至不用开口说明,云剑门众门徒就已经隐隐猜到他们俩的关系了,平日里看他这个门主的眼神也变得不对劲起来,想到这里云采夜就有些头疼——他已经料到等他与烛渊合籍的事传开后,众仙要有多震惊了。
裳兰见云采夜和他打了个招呼以后就毫无动静了,而周围众仙又都在注视着他们的动静,不免有些心焦,咬了咬牙便主动开口暗示云采夜:“听闻采夜上仙前几日到月老庙那求了根姻缘线……”
云采夜点点头:“是的,采夜已有心属之人,再过几日便要与他合籍。”顿了顿话语,云采夜又笑了起来,看看丹君又看看裳兰,“说起来裳兰上仙与丹君上仙还真是颇有缘分啊,方才他也问了我这个问题。”
云采夜这话一出,众仙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了。
裳兰和丹君哪来的缘分?这个问题仙界就没有人不想知道,只是他们没有开口问出而已。
云采夜这短短几句话,看似平常,却将他与裳兰的关系瞥得一干二净——先是承认自己有心属之人,又为裳兰丹君拉郎配对,若裳兰真是他心属之人,云采夜怎么会说出后一句话?
而剑神大人还算心善,以此方法给裳兰找了个台阶下,维护她的清誉。若是裳兰真的一味以为自己就是要和采夜上仙合籍的那人,在玳筵上做出更多失礼的事,届时云采夜再将事实说出,那裳兰恐怕就要沦为整个仙界的笑柄,真就是无法挽回了。
裳兰不蠢,她自然也听出了云采夜的弦外之音,脸上的红晕顿时就退了下去,登时惨白了一张脸踉跄着后退几步,她的侍女见此连忙从后面扶住她。
云采夜蹙起眉,担忧地问道:“裳兰上仙可是身体不适?”
裳兰怔怔地抬头,望着眼前俊美无俦,霞姿月韵的青年,她当年第一眼见到他时,他穿的是一身纯白的暗云纹刺绣长袍,美虽美矣,却让他整个宛如长雪洲不化的千年寒冰,周身冰冷孤寂。
她想靠近他,却又被那股霜寒挡了回去。她成仙万年,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她的绣工,而从那时起,她就想为他做一件独一无二的仙衣。
她也做到了,到了今日,仙界何人不知,清冷无匹的剑神大人只穿她裳兰做的仙衣。
可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就像云采夜恪守云剑门,守卫仙界安宁一样,她是天衣坊的天女,身上的职责便是为众仙织衣。她不织,自然会有其他天女为他织衣。
如今云采夜再次站到他面前,依旧是犹如莹莹美玉雕刻而成的脸庞,色若春晓,绝色无双,身着紫衫的他也不再似以前那般孤冷不可近身,可他望着她时眉目间的清冷却一直都在——万年来都未曾变过。
云采夜一直在拒绝她,可她却从没看透。
一直,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罢了。
裳兰垂下头,片刻后勉强勾起一个笑容道:“无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伤心事。”
青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今日可是裳兰上仙的诞辰宴,应高兴些才是。”
裳兰扯扯唇角,让出一条道路来:“是。那便请采夜上仙为裳兰点燃天灯吧,也算是……了却裳兰一桩心愿。”让她能毫无遗憾地放下这个人。
云采夜抬步向前,他一动,一直站在他身边的烛渊也跟着他上前,众仙这才注意到这个一直站在云采夜身边的高大男子,他站在云采夜身边时一直隐忍而沉默着,收敛着自己身上的气势。
然而他这一动,身上的气势便再也收敛不住——浑身的煞气和凶戾,高大的身躯给人一种压迫感,行走在任何地方都如同帝王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带着睥睨桀骜的气势,逼得众人忍不住跪下臣服。
红瞳,玄衣,异域面庞。
想来他便是云采夜那宠爱至极的小徒弟了。
传言中……他不是长得很丑吗?还很黏云采夜,像个长不大的奶娃娃一般,怎么如今一见,竟是这般有气势的人物?
烛渊闯过镇魔塔的消息早就在仙界传开了,但他却极少出云剑门,就算是在云剑门内,他也是一直跟着云采夜神出鬼没的,简直比云采夜还要神秘,因此仙界大多数仙人一直认为烛渊闯过镇魔塔之事不过是个谣言,无稽之谈罢了。然而待今日真正见到了所谓的“谣言主角”,他们才不得不信——能拥有此番气势的人,身上必定沾满了无数鲜血,配剑恐怕也早已饱饮无数魔血,亡魂不计其数,即使容貌有疵,人也如传言中那样,颇黏云采夜,但定然也会是仙界一方大能。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
烛渊可不知道这些仙人脑袋里的弯弯路子,他只是不放心云采夜独自走到那空台去为裳兰点天灯——要是裳兰和他一样,心机满满,对云采夜使诈怎么办?
他可不想等这个生辰宴结束后,莫名其妙多出一位“妹妹”。
“你一直跟着我作甚?让旁人看去了多不好?先去入座啊……”云采夜站在烟竹台前,一边甩着点火棍,一边蹙着眉,无奈地低声对烛渊说道。
烛渊嗤笑一声,声音低哑地靠近青年道:“师尊步弟子亦步,师尊趋弟子亦趋,师尊驰弟子亦驰,若师尊奔逸绝尘,那弟子只有……”话音顿了顿,烛渊低头在青年耳垂上舔了一口,才将剩下的话说完,“将师尊操得下不了床。”
——这孽徒!
云采夜手一抖,差点没让点火棍摔下去。
“咻”的一声,一团彩色的光团迅速上升,攀至天际最高点时猛然炸开,宛如镶在夜幕上无数星子同时坠地,化作星瀑从九重天上倾泻而下,照亮半边天际。
但没等云采夜抬头好好欣赏一下这番美景,便觉右手腕一重,一道大力拖着他往烟火背后的无人处走去。
不用做他想,敢对这么大胆对他的人也只有他那小徒弟。
“烛渊……”
“师尊,这里人少。”烛渊笑着,双手缠上青年的腰身,轻轻将他往怀里带。
烛渊他在传承记忆中见过比这好看数十倍的烟花,他带云采夜来这定然不会是为了看烟花,他只是不想让云采夜暴露在太多人面前。而云采夜活了三万多年,天灯烟火也都有幸见过好几次了,自然也是不会被今日这烟花迷住的。
但不知为何,也许是此地只有他们两人,又或是这满宴的红纱过于靡艳,此时此刻两人心中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攒动,像是冥冥的黑暗中忽闪忽灭的星火,如无形的缘分般虚无缥缈,一旦相撞,却是天雷勾地火的震撼。
云采夜抬头,就撞上烛渊一直盯着他看的眸子,里面印着他身后熠熠璀璨的烟花,含着一如既然的深情,像是缥缈天路上无痕的月辉,伴着九天之上的星河潺潺流过心头,叫他呼吸微滞。
“怎么不看烟花专看我。”云采夜抬手,扯扯小徒弟的脸皮。
“这烟花哪有师尊好看。”烛渊笑着拔下云采夜的手,合拢在手心,从怀中掏出一根细细地红线来,捏起青年的小拇指认认真真地缠了一圈,又将剩下的一头系在自己小拇指处。
随后勾住青年的手指,望着那根红线渐渐消失,眼中像是布满了揉碎的星屑:“此绳一系,终生不可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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