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渊听力何其敏锐,他能听到剑阵中心青年和鸦白的对话,也能听到青年发出的那一声痛呼。
他连忙冲到剑阵中心,以自身身躯为盾抵下鸦白的一道全力之击,剑气在他背后划出一道几可见骨的伤痕,烛渊却恍若感觉不到丝毫痛楚般转身,直勾勾地盯着鸦白。
鸦白此时也停下了攻击,站在原地看着相拥的两人发出一声嗤笑,对烛渊道:“你很奇怪,我能看清许多人的命运,却始终看不清你的。”
烛渊心道:废话,老子又不是这个世界的。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烛渊没说出口,只是把云采夜挡得更密实了一些,低声道:“师尊,我来对付他。”
烛渊一转身,背后那道骇人的伤口便露了出来,云采夜眼睫一颤,看着伤口周围翻起的皮肉和不断往外溢出的鲜血,心中完全肯定鸦白那一剑确实抱着将他一击斩杀的决心——他果真无法回头了。
“不要硬拼。”云采夜上前拉住烛渊的胳膊,同时扯下腰间的一块玉牌捏碎。
守在城外的宇文猛腰间也有这样的一块玉牌,只听“叮铃”的一声清响,像是得到什么号令一般,宇文猛举起右手的巨剑,对身后的将士们吼道:“攻城!”
话音一落,二十万天兵便随着宇文猛的步伐带着千军万马踏骑而来的气势怒吼着朝赤霞城攻去,城池上空的乌云在天际嘶鸣着翻涌出一道道雷光闪电,城中血液的腥味穿过层层冰霜弥散在众人鼻前。
清浪慢了半拍,眼睁睁地看着宇文猛绝尘而去,愣愣道:“这不还不到一个时辰吗?”
青川上前用剑拍了一下清浪的头:“你怎么废话那么多,快走!”
然而他们还未靠近赤霞城,便见艳红色的血水以被冰霜覆盖的城池为中心,从地下不断的渗涌而出,迅速流淌蔓延着浸湿周围的每一寸沙地,尖利的鬼魄嘶叫着从沙地中奔爬而出,与那些蜂拥上前的兵海瞬间扭曲交织在了一起,扬起漫天飞舞血雾。
低垂的天幕下,被赤霞城中吹来的风雪掩埋的哀鸣和剑影又在烈风中绽开,仅仅片刻,原本寂静的卞沙洲沙漠便成了已成千上万死魂的海洋。
鬼魅理应是惧怕金仙,但这些从地下钻出的怨魂恶鬼却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惧怕仙兵身上可以灼烧他们至魂飞魄散的仙气,即使被撕烂的皮肉中不断溢出鲜血,他们也像是没有感觉一般,完全黑化的眼瞳中含着幽暗晦涩而凌厉的邪光,扭曲的面容狰狞而可怖,犹如笼中困兽般咆哮着绞杀一个又一个仙兵,烟尘四起,血肉飞溅,浓重的血腥气息让人几乎窒息。
“我.操!”清浪高声骂着砍下一个怨鬼的头颅,但那没了头颅的怨鬼身体却还在动着,扑到清浪身上狠狠掐着他的脖子,“这些鬼是疯了吗?!这他妈到底什么玩意?根本就杀不完啊!”
青释从他身后将那怨鬼双臂砍断,没了胳膊支撑的身体轰然倒地,但没一会又长出了新的肢体,而那两只残臂却还死死地掐在清浪脖颈上,掐得他差点翻白眼。
“三师弟!你不是会喷火吗?快喷啊!”青释与清浪背靠背站立,焦急地说道。
清浪啐了一声:“操!二师兄你他.妈还会念经呢!你怎么不念经?!”
青释从怀中掏出他收藏了好几年的佛珠寡到胸前:“我念过了,没用啊!看来这些恶鬼要道士来才能将其收服!”
“那你还让我喷火?”清浪闻言更气了,“喷火有用吗?”
青释大声道:“你都没喷过,你怎么知道不行?”
“那行……我试试!”清浪说完,便收了手中的长剑,仰头对天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龙鸣,而后变为一条红龙冲天而起,在空中腾云驾雾几番降身,喷出炽热的龙息将怨魂恶鬼尽数焚尽。
正当他转身欲直接飞向赤霞城时,城池上方的乌云团却突然降下一道稍细的紫色天雷,劈到龙身之上,将他背后的龙鬃烧秃。
宇文猛让手下备了攻城,搭好金色的钢翎箭后对青释道:“不想你师弟死的话,就让他回来。”
青释一惊,立即抬头对清浪喊道:“师弟快回来!”
其实不用青释喊话,清浪被那道天雷劈了之后便觉浑身剧痛,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身体轰然坠地,甚至打乱了一部分攻城的阵型。
宇文猛见此双目更冷,和如今赤霞城城墙的的厚厚冰霜有得一拼。青释将坠地变为人形的清浪拖到身侧后干巴巴地道歉:“阿弥陀佛,将军您要以慈悲为怀啊……”
宇文猛看也不看他们俩,挥手指挥攻城军道:“放箭!”
他话音一落,攻城军便纷纷撤手放箭,漫天的金色箭矢犹如天雨坠地,响箭穿破空气,划破风声朝赤霞城飞去。但箭一近城,便被一道近乎透明的淡蓝色屏障挡住,相撞后尽数至地。
清浪看着一幕说道:“根本没用啊!”
宇文猛没有说话,仔细端详了一会那道屏障,随后抬手让手下停下一切动作,不必再浪费箭矢攻城。
清浪看了他一眼,催促道:“你怎么让他们停下了?继续攻城啊。”
“不用了。”宇文猛抬头,望着赤霞城上越来越浓蕴的雷云,“这应该是霜承剑阵,除非剑碎,否则无计可破。
此时已值日落时分,暮色合围,血色残阳之下,白日的炙热早已化作苍凉,剩余的十几万仙军身着银甲,站在莽莽黄沙之上,倒映在天穹之下宛若尘芒,夜风又过沙丘,喧嚷归静,满眼苍凉。
“……那我师父呢?”清浪睁着眼睛,踉跄地向前几步不再恐惧宇文猛那张冷脸,拽住他的袖子,“你也不能确定这就是剑阵,我师父和我师弟都还在里面,不能停止攻城,我说不能停!你听到没有?”
他脑子虽然不太灵光,但徘徊在赤霞城上空的那团雷云他还是认识的,更别提他刚才还被劈了一下。
清浪双目通红,悲痛地怒吼道:“鸦白想死,他凭什么拉着我师父去陪葬!”
宇文猛站在原地缄默了须臾,忽而叹了口气,转身对身后的兵将喊道:“众将士听令!”
“是!”
“继续攻城!”
“是!”
清浪闻言,立时闭上了眼睛松了口气,但心弦却并未完全放松——那团雷云越来越浓蕴了。
“我真是没用。”清浪扔掉他的剑,愣愣地坐到沙土上,“那个时候我应该跟着师父进去的。”
赤霞城中——
鸦白化为剑影,招招凌厉直接朝云采夜和烛渊两人攻去,然不多时,城池顶上的雷云便降下一道紫雷,狠狠地劈在赤霞城外淡色的屏障上,竟隐隐透出些裂痕来。
城外攻城的天兵还以为是箭矢起作用了,便攻得更起劲了。鸦白与霜承神魂相连,紫极天雷这结结实实的一下,叫霜承忍不住哀鸣了一声,鸦白感受到霜承的痛苦后,便立即停下了攻势。
霜承赶紧动了动,说道:“主上,我无妨——”
“撤掉护屏吧。”鸦白打断了霜承的话。
“可是外边还有天将!”
“时间足够了。”鸦白抬起眼眸,用看死人的眼神望着云采夜,“该结束了……”
烛渊对上鸦白的眼神后,瞳孔猛然收细,迅速将云采夜搂入怀中。下一瞬,便见两道巨大的黑色鳞翅在城池上空绽开,伴随着尖锐的厉啸带起凌冽的罡风,宛如利刃般摧毁赤霞城每一道城墙和房屋,将其移为破碎的残垣废墟。
与此同时,那在赤霞城上空酝酿已久的雷云旋涡顷刻间光芒大盛,降下一道足以吞灭一洲的烈光巨雷,带着剑锋破风时发出的呼啸声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而下,落在赤霞城中。
后天界史书记载:
赤霞城城破之日,霜承剑剑灵为救剑主鸦白,引天雷所灌体,剑身碎裂,剑灵消散。
杀神鸦白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