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很听冷寂话的苏暖，难得地摇头反对了。她虽然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颤，态度却是坚决的。她说：“不，我想自己来。”

　　冷寂在心里叹了口气，但还是尊重了苏暖的意愿，点头道：“唉，那好吧，不过……你也别太勉强自己了。”

　　“放心，我没事的。”苏暖冲着冷寂勉强一笑，看得冷寂愈发心疼起来。

　　不知怎的，冷寂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脑子里有什么画面闪过似的。但是速度太快，他没来得及捉摸，那些画面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的心里有种古怪的感受，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

　　苏暖稳了稳心神，冲着项东说：“麻烦你把刀给我，谢谢。”

　　项东明显地犹豫了一下，看向冷寂，见到冷寂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默许了之后，才把手上那把仍在滴着血的水果刀递给了苏暖。但他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太太，您手下留情，别把人给弄死了。”

　　他倒不是在为苏浅求情，而是担心如果弄出人命来，而且还是苏暖亲手杀的人，善后工作会变得非常难办。虽然冷寂人脉很广，在江城这边的关系尤其硬，可毕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想要完全不露风声地遮掩过去，还是有些难度的。

　　更何况，这事儿牵扯到了慕少，那个家伙背后的势力，也是同样不容小觑的。要是被慕少抓着人命案子做文章，即便是冷寂，也会很头疼的。

　　其实苏暖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想要报复而已，并没有打算杀人。

　　刀柄之上，依然带着项东的体温，握在手里，竟然是带着暖意的。但是这并不能缓解苏暖心中的紧张，反而让她的掌心里出了一层冷汗，冰凉滑腻，几乎要让她握不住这把刀了。

　　在苏暖的耳中，整个世界都在这一个静了音。她能够看见，项东的嘴巴开开合合，似乎对自己说了什么，但是她完全没有听到内容。她也能够看见，对方脸上担忧而又紧张的神色，她虽然不知道项东究竟在害怕什么，却还是勉强一笑，试图安慰对方。

　　但可能是她笑得太僵硬了吧，项东不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是更加紧张了。

　　后背上忽然传来温暖的感觉，苏暖轻轻地打了个激灵，才反应过来，是冷寂从背后拥抱住了自己。

　　这怀抱似乎有着某种神奇的力量，让她的心里，终于不再那么慌乱。她能够感受到，这个怀抱当中，无声的鼓励和支持。她明白，自己可以放心地动手，不论后果如何，他都会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苏暖的右手慢慢用力，握紧被冷汗濡湿了的刀柄，慢慢地调转刀锋，对准那张沾满鲜血的脸。

　　时间被无限放慢，每一个细节，都在她的脑海当中无限拉长，无限放大……她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眼神里一点点浮现出的惊恐和哀求，她看着对方张大嘴巴，似乎在呼喊哀求着什么，更看见那些伤口随着动作的拉扯，涌出更多的鲜血来。

　　出奇的，苏暖竟然丝毫不觉得恐惧，也不愤怒，不激动。她平静得像是一个被剥离了所有情绪的机器人，只能缓慢的，按照自己已经被设定好了的程序，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

　　“小的时候，你就把我从楼上推下去，害得我差点摔死。现在你又假扮成我，试图取代我的身份，让我连死了都没人可以知道……这一刀，是我还你的。你不冤枉。”

　　苏暖一字一顿，说完了这番话，抬手在她的脸上又添了一刀。

　　“当啷——”

　　刀锋坠地，苏暖踉跄着向后一步，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抱怀里。她全身虚弱瘫软，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冷寂心疼地说：“你这又是何必呢……明明那么害怕，何苦这样逼着自己。”

　　苏暖想说些什么，却忽然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冷寂叹了口气，对项东说：“我先带暖暖回家，你给那个女人止一下血，别让她死了。如果有必要的话，也可以找医生给她治疗，不过别用太好的药，吊着她的命就行了。”

　　项东点头道：“冷少您放心，我明白的。”

　　冷寂又说：“等她没有生命危险了以后，就把她送到泰国去。我已经跟‘蛇哥’说好了，你只要把人交到他手上就行。这些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办，就不用再来跟我汇报了。我不想再听到跟这个女人有关的事情。”

　　“好的。”项东领命，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止血喷剂，冲着苏浅的脸不断地喷着。

　　冷寂把昏迷不醒的苏暖送回家，找来自己的私人医生检查，又给她输了一些葡萄糖，苏暖很快就醒过来了。

　　醒来之后的第一眼，苏暖看见的就是冷寂充满担忧的神色。她心中一动，抬起酸软无力的胳膊，想要去摸摸他的脸。

　　冷寂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说：“乖，你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什么都别再想了。”

　　苏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想呢？她回忆起来，自己在昏迷之前做过的事情，忽然有些担忧。她问：“那个……不会死吧？”

　　她不愿意用“堂姐”这样的称呼，来指代苏浅，甚至就连把那个名字说出口都不愿意。不过这不要紧，冷寂能明白她的意思。

　　“放心，她死不了的。”冷寂安慰道。

　　苏暖这才松了口气，喃喃地说：“那就好……”

　　虽然对方几次三番地害她，但是天性当中的善良，依然让苏暖不忍心对方就这么死去。

　　“乖，别担心。”冷寂心疼地摸了摸苏暖的头发，脑子里不自觉地回想起来，之前苏暖说过了，小时候被推下楼差点摔死的事情。他不敢想象，苏暖到底是在多小的时候，经历过那么可怕的事情。更加不敢想象，要是苏暖稍微倒霉一点点，当时就摔死了，他现在会如何。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生命里没有苏暖存在的可能，所以对于苏浅的恨意，也就更加浓烈。

　　苏暖抿着嘴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迟疑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之前做的事情，太过分了？”

　　在今天以前，她自己都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而且居然还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

　　她真的很担心，冷寂心里会对她有意见，会不再爱她，甚至是怀疑她的性格和人品。

　　冷寂看着她脸上复杂而痛苦的神色，心疼地拥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说：“如果是我在小时候遇到跟你同样的事情，我也会记一辈子的。有机会报复的时候，我会做得比你今天更狠。甚至哪怕是没有机会，我也会机会来报仇的……”

　　“被人伤害了，想要报复回去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了，你没有错，也不需要担心什么。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对你有别的想法，相反，要是你被人害到了那种程度，还圣母心地选择什么原谅，甚至是连我替你报仇都要阻拦的话，那我才会怀疑该不该跟你继续下去。”

　　“暖暖，你的善良和心软，应该用在关心你、爱你的人身上，而不是用来宽恕那些屡次三番伤害你的人。以德报怨，那不叫善良，那叫愚蠢！”

　　“你也不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善良了，她当年把你从楼上推下去的时候，从来没有考虑过，你会不会直接摔死，完全没有活命的机会。而你在报仇的时候，心里却依然想着要留她一命。不管怎样。光是这么一个念头，就足以证明你比她善良很多很多倍了！”

　　“暖暖，你已经亲手惩罚过伤害你的人了，答应我，从今天开始，忘掉过去的那些阴影吧。你现在有我，有孩子，你应该快乐阳光地生活下去，而不是一直沉溺于过去的阴影当中。你要是一直放不下过去受过的伤害，又怎么可能真心快乐？那你对得起我为你付出的这片心么？”

　　在冷寂温柔的劝导当中，苏暖终于慢慢地解开了心结，答应他不再去想过去的事情。

　　可惜的是，她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苏浅对她做过的恶事，远比她所知道的更多。

　　当年，她和冷寂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明面上是因为佣人张姨的故意欺骗，才会失去的。但实际上，背后真正的主使者，是苏浅啊！

　　还有苏暖对于陆鸿哲的误会，也是苏浅在背后一手操控的。若不是苏暖后来阴错阳差地知道了真相，恐怕一生都会活在以为自己被侵犯了的阴影当中。那样的噩梦，该有多可怕？

　　苏浅对她造成了那么多的伤害，而她最后也只是还了一刀而已，还是根本不致命的一刀。她做的，并不算过分。相反，在多久之后，当她终于弄明白了，自己那个所谓的堂姐，究竟在背地里做了多少伤害自己的事情以后，她甚至还后悔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的报复太轻了。

　　曾经那个夭折了的孩子，带给苏暖和冷寂的伤害，怎么都弥补不了的啊……

　　然而，苏暖也同样不知道，冷寂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之下，代替她做出了更加残忍的惩罚。而且那惩罚将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苏浅死去为止。

　　了解泰国的人都知道，那边的某种见不得光的产业，相当发达。但只有少数的人才知道，那种行业里面，其实有很多常人难以接受的重口味项目，甚至是故意把正常人毁容或者砍掉四肢弄成残疾人，然后再出来接客的。

　　而苏浅将来要去的地方，就是那样的一个专门重口味服务的秘密会所。在那里，她将过得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