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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点本】059九章 诗对

大剑 九指书魔 6242 2022-10-30 23:23

  常思豪张口结舌。长孙笑迟小时候的事情。他又如何知道。眼见这道姑陈说往事。情深意切。自己也不忍再撑将下去。正要表明身份。妙丰叹了口气。失笑道:“唉。你瞧瞧。我也真是。五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

  安碧薰问:“师父。那我又是怎么回事。”

  妙丰道:“你是我后來和嘉靖爷所生。我非妃非嫔。名不正言不顺。嘉靖又记着安师兄的好处。便赐了你姓安。起名碧薰。养在三清观里陪我做伴。这事情只有我和安师兄等少有的几个人知道。谁也不会外传。连当今皇上也是不知。你这皇帝哥哥聪明睿智。却好色得很。沒事喜欢往这跑。我也怕他是瞧上你了。准备找个机会告诉他事实。可是一直难开这个口。他來得勤了。宫里难免有风言风语的不干净。三人成虎。我这几天正愁着这事。结果听尧姜这一说。唉。无风不起浪。真是烦什么來什么。怕什么有什么。本來老皇爷这一去。我在西苑再待下去也沒意思。一年來心烦意乱。干什么都不顺当。可是在这住了这么多年。想要离开。一时间天下之大。还真想不出能去哪里。”

  “呵呵呵。真人这是跟谁聊天呢。”

  一个清悦的声音响起。距离极近。应在窗边不远。妙丰脸色一变。急切间将常思豪往前一推。隐在窗台下暗影。随后单掌凌空虚劈。窗扇嘭然两开。

  常思豪偷眼向外瞧去。只见一楼雨檐上负手站定一人。笑意盈盈。眉目如画。头戴青纱冠。蝴蝶结系在颏间。冠带随风。身着亮银色右衽长衣。两肩处绣着大朵的富贵牡丹。色彩鲜红。花团掩映。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一条黑色银边大带扎在腰际。旁坠两枚方孔玉钱。长衣下摆泼拉拉顺风飘展。露出猩猩红的裤腿和皂黑小靴。

  常思豪猛地吸了一口气:“世上竟有如此英俊的男子。便是明诚君沈绿在此。比他也大有不如。”

  妙丰脸色沉凝:“我道是谁。原來是郭督公到了。”

  常思豪一惊非小。几乎从床上跃起。五指紧紧握住那柄小剑。心中喊道:“他是郭书荣华。他是郭书荣华。”【娴墨:东厂天下走到第六部。郭督公方才登场。却精神百倍。被恨其入骨的小常先夸了一声帅。连明诚君沈绿都被踩下去了。这待遇比郑盟主挨骂强太多。】

  安碧薰大声道:“我们这三清观是老皇爷敕建。要是踩坏了瓦片。你可赔得起吗。”妙丰手拢了她脸蛋。低低道:“薰儿不得无礼。”转向郭书荣华道:“郭督公不在东厂。到我这三清观所为何事。”

  郭书荣华在夕阳中灿烂一笑:“我來宫里办些事情。在公主那里见着了冯公公。听他说道宫中來了贼人。我瞧见栖霞公主头晕目眩。与寻常困意不同。一探脉象。才知她是被人用内力震晕。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他语声温和清亮。听來十分悦耳。若非知道他便是郭书荣华。常思豪说什么也无法将这声音与阴狠毒辣的东厂督公联系起來。

  妙丰道:“这宫里宫外。谁敢对公主动手。那可真是笑话了。倒是郭督公所到之处。香风抚面。公主闻之如醉。倒是大有可能。”【娴墨:可知香气在妙丰口中叙來时。已过三人鼻端矣】

  郭书荣华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方小帕搁在鼻翼处。轻轻一嗅。说道:“真人那可夸张了。我真的有那么香么。”说着手一抖。那方小帕在风中平平飞來。直入窗内。妙丰劈手接过。只见上面有些许血污【娴墨:偷情偷惯了。若不见这血污。定道是督公也要和自己定情。笑】。郭书荣华悠然道:“这是公主身上的东西。她又沒受伤。这血是哪儿來的。可不挺奇怪么。我这心里记挂着真人。这便过來瞧瞧。刚才在后院地上又发现一滩血迹。尝了一尝。其味腥厚。和这手帕上的血倒是一样。我就想啊。真人多年素食。身上血液必然清淡。绝沒有这般腥烈如烧的道理。那自然是别人身上的了。”【娴墨:此书中多有写血处。是爱血也。爱血亦是爱红。作者博客诗中有“花雄坦放何言怒。向來情浓是血涂。”之句。可窥一斑。爱红者血必热。冷血人岂有血烈文章。】

  常思豪提剑站起。指他喝道:“你既然尝了我的血。我倒也想向你要点血來尝尝。”

  郭书荣华笑道:“常少剑。您是贵宾。还请自重。现下我來这三清观。可不是为了抓你。”

  妙丰大吃一惊。瞪视着常思豪喝道:“你。你姓常。你不是小哀。那又是谁。”

  院门处涌入人流。冯保阔步走进院中。大声道:“他是谁并不重要。真人还是先把那贼交出來的好。”

  妙丰大怒:“什么这贼那贼。除了他还有谁。”

  忽听身后有人答言:“他找的是我。”【娴墨:怪奇之至】

  常思豪猛地回头。只见衣柜之中走出一人。身着淡紫衣。正是长孙笑迟。妙丰和安碧薰二人却不认得。妙丰惊愕问道:“你是谁。”

  长孙笑迟眼圈红红。似是哭过。两眼望定了她。哑声道:“姑姑。可还记得小哀五岁來看您时。写下的那首诗吗。”

  妙丰张大了嘴。半晌。说道:“记得。怎么不记得。东风摧骨遍地朱……【娴墨:东风者。东厂也。朱乃天子之姓。朱不在天。而在地。是知龙子龙孙。皆伏尸流血。朱正是血色。一句话点透宫变。】”

  长孙笑迟接口道:“坤宁宫内闻鬼哭。【娴墨:国母皇后住坤宁宫。连皇后屋中都闻鬼哭。是知三宫六院。皆人间鬼域也。此点阎妃遭刑横死事】”妙丰猛吸了口气。眼睛亮起:“残竖深宫谋奇计。”长孙笑迟:“一天红泪洒皇都。”妙丰颤声道:“义士挟颅赴国难。【娴墨:义士。燕临渊也】”长孙笑迟提高声音:“哀子何敢意踌躇。”妙丰含泪道:“它年。雪耻。学孤赵……”长孙笑迟顿了一顿。缓缓道:“扶苏剑斩二世胡。【娴墨:诗文简白。然小哀五岁能写此诗。亦属小有聪明】”声多感慨。又满含悲愤。

  妙丰颤巍巍抬起手來:“是你。真的是你……你怎么会躲在柜子里。”

  长孙笑迟道:“我回到京师。自然要來宫里瞧瞧。只是在娘旧日住处追思往事之际。一时失神。露了些形迹。以致被冯保一伙四处追缉。路经此处。便进了这三清观。姑姑替我挡去了冯保。我本來正欲与你相见。却不料听你在楼下说话。似乎认错了人。我便藏身在柜中。想听个究竟。沒想到这柜子居然……”

  妙丰眼睛瞪得老大。气息紧促地道:“你。你发现了……”

  “无量天尊。”

  墙壁之中。传來长长的叹息之声。脚步声响。又从柜门里走出两个老年道姑來【娴墨:怪奇之上。又加怪奇】。一个脸上皱纹稍多。眉分八字。面目慈祥。老态明显。头发却多是黑的。另一个则满头白发。从脸上看肤色光润。却又年轻得多。那柜子虽然不小。却也装不下三个人。显然背后另有暗室。

  常思豪大为奇怪。心想顾思衣原说到这三清观中有两个道姑。怎么现在又冒出两个來。瞧她们这年纪也都不小了。又为什么在暗室里待着。不见天日。

  妙丰道:“她们……是两个老宫女。因冲撞了我。被我抓來。囚在此处……”【娴墨:人笨连瞎话都不会编。抓來你伺候。那倒是囚啊倒是养啊。】

  “无量天尊。”

  那白发的道姑说道:“我们已向哀冲太子表明了身份。你还瞒个什么。”说着手一挥。几片纸落在地上。写满文字。显然是刚才在暗室之中。曾经有过笔谈。

  妙丰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小哀。她们已经洗心向善。再沒做过一件坏事。当年若不是我做下错事。使老皇爷功亏一篑。也不会有后來这些事情。你要报仇。就冲我來。放过她们吧。”

  黑发老道姑缓缓说道:“妙丰。你这又是何苦。”她似是身体虚弱。有些气息不足。然而语态柔和。温文尔雅。显然涵养深厚。

  冯保率火铳手自楼梯处涌上。喝道:“长孙笑迟。还不束手就擒。”白发道姑转过身來。微皱其眉:“小保。你胡乱喊叫些什么。”这“小保”二字。是冯保年青时常被主子们叫惯的名字。他自入司礼监之后。大权在握。可是许久未曾听见过的了。登时不由一愣。仔细瞧瞧她面容。惊声道:“靖妃娘娘。怎么是您。”赶忙缩身施礼。常思豪更是一呆:“靖妃。这白发道姑是卢靖妃。”

  黑发的老道姑道:“唉。还称什么娘娘。富贵荣华。早归尘土。如今她的道号洗心。早已入我玄门。做了贫道的弟子。”冯保抬眼瞧她。似乎觉得眼熟。揣摩半晌。忽然想起一人。试探问道:“恕奴才眼拙。您莫非是当年的王贵妃。”

  黑发道姑微微一笑。甚是苦涩。仍是慢条斯理地答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亏你还记得。贫道如今道号无肝【娴墨:一洗心。一无肝。无肝为师。心肝连体又同级。则师徒又是益友也】。什么王贵妃的。可别再叫了。”冯保道:“是。娘娘。”言罢略一缩颈:这娘娘二字原是说惯了的。未及改口。偷眼瞧去。对方却也沒怪。

  常思豪心想:“原來这老道姑便是王贵妃。那就是受了卢靖妃指使。去阎贵妃宫里藏偶人那个人了。怎么她反倒成了卢靖妃的师父。起个道号居然叫‘无肝’。更是奇怪之极。”

  卢靖妃说道:“小保。你先带人退下。我和无肝师父有话要说。”

  冯保面色微凝。迟疑不动。卢靖妃杏眼略睁。嗔容威肃:“怎么。哀家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冯保忙道:“不敢不敢。奴才只是担心娘……真人的安危。故此……”瞧了眼长孙笑迟。卢靖妃道:“我们和自己孩子说话。能有什么事情。你下去吧。”

  无肝道:“洗心。你还当自己是他的主子不成。”卢靖妃一愣。垂首道:“师父教训的是。”无肝慈容转和。道:“咱们事无不可对人言。他们不走。便任凭他们听去罢。”冯保连道:“不敢。不敢。”向后使个眼色。率人下楼。身形在梯口刚刚隐沒。传來低低的两声言语。似是在阻拦什么。又被断然喝斥。紧跟着又有两人走上楼來。

  常思豪瞧见來人。却都认识。一个是刘金吾。另一个则正是那日在颜香馆放屁薰过自己的文酸公。

  妙丰见二人上楼。微微点头。道:“你们來了。”很是和颜悦色。刘金吾和文酸公向妙丰、卢靖妃和无肝三人无声施礼。瞧见常思豪。都是冲他微微一笑。眼睛又都落在长孙笑迟身上。静静盯他。也不说话。安碧薰头低下去。脸颊微红【娴墨:何以微红。结合前文看。又在使暗透】。

  常思豪回看窗外。郭书荣华早已跃下雨檐。与冯保所率人等静立院中。瞧这距离。冯保众人大概听不清楼上的谈话。但郭书荣华武功渊深难测。就难说了。

  回过头來。却见无肝正瞧着自己。目有嘉许之色。问道:“你便是常思豪么。”

  常思豪点头。卢靖妃一笑:“刚才在暗室中我们对你的來头很是奇怪。小哀便笔述了一番。你舍生忘死。杀退俺答。这份赤胆忠心。十分难得。有你这样的侠烈之士。是我大明的福气。”【娴墨:试想是何口吻。洗心无肝。都成道姑。何以无肝称道号。卢妃仍称卢妃。谓作者意有二:一、卢妃虽也悔过。但威态仍在。主子的心未去净。不宜用道号。二、卢妃是祸首。此一场公案未了。】

  常思豪道:“鞑子到处杀人害命。坏事做绝。我只是觉得应该应份。就去干了。胆是有的。什么忠心。倒从來沒寻思过。”

  无肝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好。这是实话。你是好孩子。”【娴墨:是母亲对儿语态】

  常思豪这些事迹传开之后。人们见面总要捡精忠为国这类词夸上两句作为客套。他做事前本沒想过那些。是以比较反感。倒是无肝刚才这句“你是好孩子”。如同大人见小孩无心做对事。奖的一块糖。让他听來。大觉舒服。遂向无肝点头一笑。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卢靖妃点头移开目光。道:“当年之事。我是罪魁祸首。虽然换了一身道装。又怎能洗去当年的血债。小哀。刚才在静室之中。我向你表明身份。便是沒想再活过今天。不过在临死之前。还有几句话。你务必听我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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