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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章 难养也

大剑 九指书魔 10522 2022-10-30 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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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史张齐的家在豆腐巷一处独门小院两间窄房一盘炕屋子很老旧灰色院墙半高不矮向内倾斜院心地面的砖头经年日久已经踩得凹沉下去砖缝的纹路弧度微妙很像一个簸箕

  张齐此刻深衣半敞一腿屈一腿伸地正坐在里屋炕梢背靠墙歪颈向窗听着满院的蝉声一脸愁烦想自己在小年国宴上力顶詹仰庇怒斥梁伯龙本以为给徐阁老提了气、长了脸散席回來却总感觉别人看自己的眼光异样琢磨了好半天才想明白自己的话有了毛病于是诚惶诚恐赶忙去徐府请罪哪料想徐三公子拒不接见王世贞等徐党同僚也都不给自己好脸本以为这件事情不大慢慢也就能淡去可是几个月下來仍然沒有什么改观下不尊敬上不待见日子过得越发艰难起來

  他心里明白官场上宁可办错事不能说错话说话的水平代表了一个人的能力是否乖巧是否玲珑是否可用都要从话里体现出來有时候失势得势也就是在一句话说对了妥帖了上人见喜就能飞黄腾达说不对了冲了人家肺管那就要被打入冷宫永世难得翻身

  回想詹仰庇这厮攀上陈以勤的藤子金殿上告了一场歪状虽然被放去了云南毕竟还博得了一份好名声皇上把他外放只怕也是顾念着徐阁老的面子将來有了政绩多半还能名正言顺地把他调回京师自己却是猪八戒照镜子闹了个里外不是人思來想去越发地觉得窝囊

  忽然哗啦声响夫人吴氏背身拱开竹帘端进一个小炕桌來放在他身边上面两个小菜、一壶酒菜是炒韭菜和拌黄瓜一凉一热酒非佳酿却也温得香气绵绵放好之后又把筷子头在衣襟角里抹了一把安到他手上偏身往炕沿边一坐扶着他大腿劝道:“夫君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这官怎么都是当安安稳稳未必不是一份福气”

  他这夫人吴氏闺名小非又字兰芳手勤口快是个能相夫持家的女子生得也面貌可人只两颊上略洒着几个小麻坑因此左邻右舍婆姨婶娘都唤她作“小甜桔儿”这会儿见丈夫眼睛直勾勾地似乎沒听进去又接着道:“我看徐阁老如今这势头是越发像当初的严嵩了内阁中这些年闹來闹去就沒消停过说不定哪天谁倒台、谁得势你这御史官虽不大斗斗不到你这打打不着咱们这不就挺好吗”

  “去去去去”张齐厌恶地拨开她的手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盘起腿來:“妇道人家懂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须得锦袍玉带方为光宗耀祖当年乡试会试我文华灿烂众人皆服如今仅做这小小御史岂不辜负这一腔才华、大好青春”吴氏笑道:“哟你有才呀”说着探过身子來用肘头拄着他的大腿把腮帮往挂着虾米须银镯的细白手腕上一贴把眼挑起來笑吟吟地从下颌儿底下瞄他:“那作首诗给我听听”

  张齐被将住了两只手更仿佛是长在了长虫身上多余得沒抓沒挠沒地儿安放他吸吸鼻子眨眨眼睛咽了口唾沫发出咕碌一声好像舌头厌世跳了井如此搜索着枯肠憋了半晌瞄着夫人闷声不语忍笑的样子忽然恼羞成怒抖腿把她晃了下去道:“作诗作诗得有心情瞧你那样头也梳不正脚也裹不好我瞧你心情能好得了吗还作诗”吴氏就嘟起嘴來扶着头上钗髻:“自己沒那个本事却來怪人家的脚”

  张齐抄起酒壶作势欲打吴氏把脸凑來:“你打呀你打呀……”声音却是出奇地媚张齐骨头一颤:“这大白天的你又……”口里责怪着却又忍不住把手往她怀里摸來不料“啪”地一声手背上被拍了个脆响吴氏作色道:“外面斗败的鸡还想踩老娘的蛋儿呸”扑哧儿一笑到灶上收拾东西去了张齐讨了个沒趣儿摇头叹了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耷着眼睛抓筷子夹口韭菜放嘴里吃干草般无味地嚼起來这时院外有叫门声传入夫人应声去看不多时回來招手道:“别喝了徐三公子派人來叫你过去哩”

  张齐一愣蹭地跳下地來心想三公子这么长时间对我理也不理怎会派人找上门來旁边夫人催促他赶忙更衣戴帽穿戴整齐冲出门去吴氏在后面追喊:“你把那牙……”他走得甚急也沒听见

  來到徐府在门房里坐了半天板凳这才被引到内花厅來徐瑛正在跟两个仆人逗鸟瞧见他到阶下挥手示意仆人把鸟拎下去淡淡一笑道:“张御史來了坐吧”

  张齐躬身陪笑:“三公子的面前哪有下官的座位”一笑开口露出牙缝里的绿韭菜

  徐瑛差点当场笑崩可这当儿不是时候赶忙一扭脸转到了桌案背后肩头耸动道:“咳嗯自己人……不要拘谨了”

  张齐一颗心脏在左右耳里來回跳哪瞧得出什么不对客气了一番警身沾座徐瑛道:“这些日子家父身体欠佳我也一直很忙听说张御史來了几趟沒有抽出时间來接待让你白跑了不少路哩”张齐忙道:“三爷您这是说到哪儿去了”这一开口便收不住闸先将自己在小年宴上无心说错话的事表白一番徐瑛摆了摆手拦住了他的话头笑道:“张御史太见外了这点小事情家父怎会放在心上呢至于你觉得受到冷落这些事……”张齐忙道:“卑职绝然沒有这个意思……”徐瑛又按了按手示意他先不必着急辩解说道:“对你冷落些确也是有的这是家父的意思让同僚们刻意与你保持了些距离却不是排挤相反他老人家这是要用你啊”

  张齐愣住了

  徐瑛道:“你想一想平日谁也不知道他詹仰庇和陈阁老有往來可是他们这一突然发力就能给人一个措手不及……”

  张齐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意思一时受宠若惊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徐瑛对他的表情很满意笑道:“有些人啊不干正事只想着把别人参倒、斗倒眼睛都贼着呢逮住机会就要进行攻讦家父身居首辅树大招风一些官员们走得近些也会被当作党徒虽然咱们脚正不怕鞋歪可总被人惦记着、算计着不也挺麻烦的不是”

  张齐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徐瑛向他走近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张御史一些无心之失算不得什么相反的家父对你全力维护之心一直很是激赏”张齐激动地站起道:“不敢当应该的这都是下官应尽的本分啊阁老真是英明能知下官之心下官这些日子寝食不安一直担心阁老误会结果却……唉下官真是……真是不和该说什么好了”

  “嗯”徐瑛笑着轻轻拍他坐下踱着步子道:“之前的冷落是为了掩人耳目这样让你淡出我们的身边再替徐家做事方能不受人怀疑张兄你在家父心中可是一枚很重要的棋子哩哦呵呵呵说是棋子可能有些不妥当了”

  张齐忙道:“怎会不妥当妥当之极妥当之极应该说是下官的荣幸才对”

  徐瑛又“嗯”了一声脸色渐转凝重:“如今朝堂上的形势是越來越乱了陈以勤为官多年他的脾性都在我们心里此人鼓不起多大风浪暂时不足为虑倒是常思豪一伙不管从小年告御状还是万寿山争峰都越发地咄咄逼人而且矛头直指家父不能不让人忧心”

  张齐满脸不屑:“姓常的不过是个老粗而已阁老还用怕他吗”话刚出口就见徐瑛眉心微凝登时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赶忙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小嘴巴陪话道:“瞧我这嘴不是怕阁老只是太谨慎了”

  徐瑛背起手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凡事都要防微杜渐啊”张齐道:“是是还是阁老想得周全”徐瑛道:“听说常思豪从南方回來了我这段也沒怎么出府对外面的事不大了解你可听到过些他的情况么”张齐道:“听说他和东厂的人搅在一起召些官员每日听戏赏画吃喝玩乐我也接到过请贴不过我本身官小职微对戏文诗画又不甚了了因此沒有应邀赴会”徐瑛一笑:“这样是不是有些多虑了过去看一看增加一些交游多一些了解知己知彼也沒有什么不好嘛”

  张齐听这话音隐约感觉出了一点眉目点头笑道:“其实下官一直想要替阁老出力的这么做还不是怕他老人家误会吗”徐瑛明白他正处于边缘状态怕过去赴会让徐家误解他是要投靠新主哈哈一笑道:“想多了想多了不过我也明白张御史是个有心人哪有心人天不负工部那边最近说有个缺急着要从底下选拔出一位右侍郎拿了名单过來问家父的意见家父看那名单尽是些上年纪的便有些不中意皇上初登大宝一年颇有励精图治之心原该破格提拔一些年轻的人才扫荡一下朝中的陈腐之气我当时在场就说你这御史也干了些年了表现一直是很不错的大家也都认为你比较年轻年富力强应该适当压一压担子”

  “右侍郎”

  张齐喜得舌头又跳了一回井连连点头道:“是是多谢三爷栽培阁老的器重”

  徐瑛摆摆手意味深长地道:“哎不要这么说人哪还不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吗是否最终决定还要看一看你近期的表现相信以你张御史的才干应该是很有机会的”

  “明白明白”

  从徐府出來张齐感觉身子也轻了腿也快了走起路來就像往起飘似地也不知怎么到的家一进院儿也沒看脚下正好踢翻了晾衣笸箩吴氏在横杆下往上搭布衫回过头來见湿衣铺了一地立时皱眉道:“瞧你沾上土又得重新涮一遍”张齐笑道:“涮什么扔了买新的吧”吴氏瞧他牙缝里的韭菜气乐了:“买新的就你那点俸禄又沒人送礼贪污都贪不着”张齐笑道:“你知道什么过些日子说不定我就要到工部报到了”

  吴氏赶忙问他怎么回事听完经过脸却又阴了扭过去自顾自地抖衣服道:“敢情是一桩空头人情高兴个什么劲儿”

  张齐凑來道:“这怎是空头人情只要我去把云中侯那边的情况打探清楚报回來三公子必然不能亏待了我况且阁老之前也不是真对我冷淡那是故意的疏远好掩人耳目我呀在他老人家眼里还是个大将之才哩”

  “呸你这……”吴氏正待说又瞧瞧身后不敢大意把院门关上回來这才拿指头戳着他脑门继续说道:“你这缺德耗子给点香油就把肠子拉出去了也不好好动动脑筋徐家那套词儿若是真的因何不提前知会你那徐三和他爹一样都是坏种之所以那么说话是怕你明白过味儿來骂他们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什么深沉姿态都是故意装的你还瞧不出來”

  张齐听得俩眼都直了琢磨半晌拉住夫人的手道:“若真应你所言如其奈何”

  吴氏怪怪一笑倒扭过了身子弯下腰去捡起湿衣裳抖得刷刷响口里不咸不淡地道:“哟我这头也梳得歪脚也裹不正一个妇道人家汉子待着好呢吃点残汤剩水汉子不待见呢就只好以泪洗面一肚子里只有委屈能有什么主意”张齐苦起脸來追着她屁股转:“世上恩爱莫过你我夫妻怎地连个笑话儿都当仇记在心里哩为夫的这肚里都开锅了你要是有面就快点下吧”左右央了半天见她不理忽然有了主意忙贴过來嘻皮笑脸使手上上下下地撩拨胳肢

  吴氏被他搅得一阵面红心跳咯咯咯地笑起來瞧他依顺知道也不能把弓绷得太满了抓他手压低了声音说道:“好了好了你就沒想想徐三儿让你去探常思豪倒底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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