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此时虽未至寒冬腊月,但已经有些许秋天的凉意,明书慧独自坐在山村的土丘之上,村子里的夜晚没有娱乐项目,陪伴自己的只有夜的寂静和风的呼啸。
明书慧手中依然握着那把破旧的短剑,剑鞘早就没了光泽,形同枯槁一般,剑柄处也只是随意地缠绕着泛黄的旧布条,若是不将剑拔出,这柄剑外观看上去和烧火的木柴几乎没什么两样。
可就是这把不起眼的剑,让明书慧心中无比矛盾,它牵连着两个年轻人的心。
谢嫣然现在身在何处?她知不知道东武坛的所在?她知不知道六艺宫的阴谋已经被拆穿?她知不知道下武林与六艺宫即将开战?她知不知道她已经成为自己的敌人?
理应恨之入骨的人,可心中为什么还总是想着她?
晚风呼啸,吹得山丘下的柳枝摩擦沙沙作响,除了偶尔远处传来的犬吠,这是夜晚唯一的声音。
笃!笃!笃!
突然,明书慧听到风声之中还夹杂着其他声响。
笃!笃!笃!笃!笃!笃……
声音越来越多,且越来越密集。最后这些声音交织成一片混响。
明书慧连忙站起身来,往发出声音的地方奔去,跨过山丘,穿过阻挡视线的树丛,一条乡间小路出现在眼前。
小路的最远端,此时依稀出现几个黑影,而每个黑影手中,似乎都拄着一根银色木棍,这些黑影以整齐的节奏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转眼间,这群黑影就已走近,明书慧仔细一瞧,有十数人,他们打扮相同,都是全身披着黑色长袍,头戴兜帽遮住了半张脸,手中拄着一根极长的金属棍棒,这金属棍棒应该很有分量,拄在地上笃笃作响。
“你们是什么人?”明书慧跃到小路中央拦住去路,一声厉喝道。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停下了脚步,然后举起左手示意停止前进,后面跟着的人也同时站定。
“东西武坛的二位坛主可在此?”黑衣人并没有回答明书慧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发问。
“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武坛的?”明书慧这次压低了声音,已经准备动手。
黑衣人还是不回答,只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当先的黑衣人左手一摆,从人群里走出一人,将手中的长棍舞起,长棍银光闪闪,在月光下冷峻非凡,棍的顶端直指向明书慧。
明书慧见对方先要动手,则抽出手中短剑应战。
只见面前这黑衣人率先发难,长棍居然用的是枪法,棍端舞出一个枪花,随即一招简单的“直捣黄龙”便向明书慧刺来。
明书慧见来招竟是入门招数,也并没有暗藏变化,便将短剑一挥,向棍上搭去,想将棍子挑到一旁,然后近身搏斗。
可明书慧的剑刚与棍接触,就感觉到整根棍子中好像蕴含了巨大的吸力,将明书慧剑中的气紧紧包裹其中。
明书慧大惊,过招时最怕跟着对手的节奏走,而现在自己已然挣脱不开,手中短剑随着这根金属棒左右摇摆,随时可能被对手一棍击倒。
明书慧越到被动时刻,越是冷静。他先将短剑交由左手,然后剑借势沿着棍身削了下去,这短剑极为锋利,削至黑衣人手部时,黑衣人不得不连忙换手避过,就在换手的时候,明书慧迅速抓住棍子的中段,趁棍上的气不充足,用力一夺,想要夺下。
可黑衣人的变招也奇快无比,只见黑衣人躲过削来的短剑后,翻身向前,猛地把棍子横拉,棍子一头击向明书慧。明书慧被逼无奈,左手只得松开剑柄,短剑落地,而反身回来去夺棍子。
此时,这二人四手都牢牢抓住棍子,但姿势却有些不妥,明书慧两只手在外,而黑衣人翻身挪到中间,两人握棒时,是明书慧抱着这个黑衣人。
明书慧近距离和黑衣人接触,鼻中却飘来一阵暗香,这缕香气幽幽在鼻尖萦绕,使人不觉间安定了下来。
正在明书慧心驰神往时,黑衣人突然双手离棒,转过身来,一个巴掌打在明书慧的脸上。
“臭流氓!”这黑衣人嗔怒道。
这嗔怒的声音清脆婉转,悦耳动听,黑衣人俨然是个女孩子。
跟自己交手的居然是个女孩,明书慧想到这里,捂着脸呆呆地愣在原地。
女黑衣人从明书慧手中将棍棒狠狠拿回,又匆匆跑回到人群之中。
“阁下小小年纪,武功令人佩服,请问你是……”当先的黑衣人问道,但这时,他似乎看见了明书慧手上的扳指,不禁一惊说道,“你……你……明坛主将扳指传给了你?”
“正是。”明书慧见黑衣人识得坛主信物,也不隐瞒说道,“明坛主是我爷爷,我是新任西武坛坛主明书慧。”
“明书慧……明书慧……那就是明晓钊的儿子喽……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当先的黑衣人感叹道。
“请问您是……”明书慧听黑衣人还认识自己的父亲,想必跟西武坛大有渊源,于是恭敬地询问道。
这黑衣人又是一摆手,十几个黑衣人同时摘下兜帽,露出面目。
当先的这位黑衣人看上去年近中年,短发长脸,浓眉密须,双目有神。
“我们是武林协会的人,我是副会长刘天弛,今天到此是来找东西武坛坛主有急事。”这黑衣人居然是武林协会副会长,明书慧听他的介绍后大吃一惊。
刘天弛随即从身上掏出一枚令牌,令牌上浮刻着四个大字“武道至上”。
明书慧刚接手西武坛,也不认识这个令牌,他心想应该是证明武林协会身份的信物,也就只能点点头应允了。
“我爷爷和白坛主的确在这里,各位随我来吧。”明书慧引着众人向东武坛走去。
明书慧瞥向刘天弛身后,这次看清楚刚才与他过招的女黑衣人,这女孩大概十七八岁上下,皮肤白皙,相貌可爱,双眼大而有神,她也在怒目瞪着明书慧,明书慧顿时收回了目光。
东武坛的外观伪装成了一个蔬菜大棚,从外面看和普通的大棚没什么两样,在农村随处可见,所以不会有人察觉。但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大棚对外是没有大门的,只能从村头那个破旧茶馆进入,这样就不会出现外人误打误撞的情况。
明书慧带着众人从茶馆处穿过走廊,来到东武坛内部。此时苏仲遥正和关勤海在大厅聊天,见明书慧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仲遥!别来无恙啊!”刘天弛远远地就和苏仲遥打起招呼来。
苏仲遥一见刘天弛,马上站起身,小跑过来,紧紧握住刘天弛的双手。苏仲遥介绍了身边的关勤海,关勤海也走上前来与刘天弛握手。
“副会长大驾光临,怎么不早说一声,我好派人迎接一下啊!”苏仲遥客气地说道。
“你们新任坛主已经迎接我们了,年轻人果真出手不凡啊!”刘天弛笑道。
“我们坛主刚刚继任,对武林协会还不熟悉,唐突了各位啊!”苏仲遥料想明书慧的脾气,出手便不留情面,怕他会伤了武林协会的人,但是见了双方都没受伤,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没关系,武林人士以武会友嘛!”刘天弛依旧满脸堆笑地说道,“不知明朗前辈和白坛主休息了吗?”
“还没睡呢!”侧门后远远传来白实道的声音。
关勤海见武林协会的人突然来到东武坛,于是连忙转到后屋,去请坛主和明朗,二位得知消息也是立刻赶了过来。
苏仲遥引着武林协会的众人在大厅各自坐好,刘天弛、明朗和白实道三人坐在前面太师椅上。
“不知深夜到访,有何贵干啊?”白实道笑着对刘天弛说道。
“我就长话短说吧,听说你们要联合起来对付六艺宫?”刘天弛望着白实道、明朗和明书慧说道。
“是的。”明朗点头说道,“我们已经掌握足够的证据,十分确信包括李会长和明晓钊的事,都是六艺宫做的!”
刘天弛沉默,思索了良久才继续开口。
“不要去了!”刘天弛紧皱眉头说道,“这几年武林之中生出了许多事端,尤其李会长出事以后,更是天下大乱,这时候联合大家去攻打六艺宫,人心不齐,难以成事啊……”
“刘会长这种说法,可是有人在背后跟你说了什么吗?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果我们哪里不妥,就尽管直说吧。”明朗听刘天弛要阻止这次行动,心中纳闷,便问道。
刘天弛闪过一丝不安的神情,随即镇定下来。
“没有人跟我说过什么,我只是为了今后武林的发展考虑,你们此举实在考虑得不够慎重,至于李会长和晓钊的命案,我会继续调查,如果当真是六艺宫所为,不用你们,我会亲自带领大家,再去讨个公道。”刘天弛义正言辞地说道。
白实道环视大厅里的武林协会中人,微微一笑。
“今天刘会长带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阻止我们的行动吗?”白实道笑着问道。
“不,您别误会。”刘天弛连忙摇手说道,“这些人刚好在附近活动,我就一起叫过来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哦……”白实道继续说道,“那么我们如果非要行动不可,刘会长该怎么办呢?”
“武林中事一向由武林协会监管,希望坛主不要使我为难。”刘天弛搓了搓手说道,“李会长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武林协会的职责还是要履行,请各位还是按照以前的规矩办事吧。”
“刘会长!”明书慧突然站起身来说道,“请您回去吧,此事我们已经决定,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年轻人,还要三思而后行啊,我现在有权利立即对你们采取措施的!”刘天弛摩挲着手中的长棍,语气已经有些强硬地说道。
此时,下面走上来一个年轻的黑衣人,弯下腰在刘天弛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刘天弛先是皱眉,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各位如果真的要一意孤行,那就好自为之吧……”刘天弛叹了口气说道,“李会长以前总是说要顺应天道,不能逆天而为,不知这次天道站在哪头……”
刘天弛似自言自语一般,边说边站起身来,他对武林协会众人又摆了摆手,众人跟着齐齐站起。
“我好言相劝,也算仁至义尽,希望各位,尤其是这位新坛主谨行慎为,能够带领西武坛重振雄风。”刘天弛拱手向明书慧,“我们就先告辞,咱们以后再见了。”
明书慧也拱手答礼,但心中对这位刘天弛的话颇有不满。
苏仲遥将武林协会众人送出去,临走时,明书慧瞥见之前交手的那位黑衣女子正在盯着自己,目光略带狠辣,明书慧想到刚才握棍时的暧昧场景,不由得脸上一红。
武林协会的人离开,白实道、明朗和明书慧坐在了一起。
“这些人今天是什么目的?”明书慧奇怪地问道。
“最近武林之中乱得很,他们不知信了哪来的谣言,想要阻止我们攻打六艺宫,回想前几次我们联合攻打的前后经过,武林协会虽然早就知道,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事,这次却来阻止,属实非常奇怪。”白实道心中也十分纳闷。
“尤其是李会长的死也跟这六艺宫有关,而这个刘天弛好像全然不想报仇,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明朗也点头说道。
“无论如何,咱们赶快调动人力,这几天就准备出发吧。”明书慧见分析下去也没有结果,于是下了决定。
没过几日,东西武坛已经将消息散播出去,相约一周之后各大门派在六艺宫处集合,武林中许多小门派和分支门派也纷纷响应,六艺宫多年以来结仇颇多,众多平时受压抑受欺负的人,此刻情绪高昂,只等一声令下,打入六艺宫之中去。
而六艺宫的礼宫早就得到消息,已经提前提防,他们不光在六艺宫周围做下埋伏工作,而且还邀来许多高手助阵,只等对方来攻打。
明书慧则决定单独行动,因为他自己一个人,目标不明显,也不易被察觉,以他的武功先行去打探再合适不过。于是他告别明朗、苏仲遥和东武坛众人,独自前往六艺宫。
距离六艺宫的路途并不算遥远,一路上明书慧的心始终忐忑难安,攻打六艺宫的消息已经放出,江湖中无人不知,如果谢嫣然现在得知消息也赶了回来,那么到时交锋该如何面对她?
但转念一想,自己的父母惨死,西武坛那么多人一上午被杀,自己又像傻子一样被她利用,这一切足以让明书慧怒发冲冠。
这日,明书慧回到了六艺宫的地界,望着那栋被焚烧过的大楼,想起第一次随谢嫣然来到这里,那一刻仿佛还历历在目。
大楼经过工人的整修,在外观上已经看不出经历过大火的痕迹,而楼内之前的物品本就不多,收拾起来也很简单。
明书慧绕着楼转了几圈,并没有发现六艺宫的人出入,于是他偷偷从后门走到楼内,来到那扇玻璃门前,这里能看到那个巨大的井盖,井盖还是牢牢地扣在地上,明书慧不知道密码,所以无法轻易进入。
就在这时,明书慧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而且越走越近,是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于是他迅速打开玻璃门出去,翻身上墙,滑步溜进旁边的楼梯间内,身体紧紧贴住墙壁,这样从外面很难发现自己。
明书慧闭上眼睛,仔细聆听脚步声,可以辨别出是一男一女。
“难道是谢嫣然和高一白?”明书慧想到这里,心脏跳动也随之加快。
可二人开口说话,声音显然不是,明书慧暗暗舒了口气。
“这次武林中人突然发难,真的有些难对付啊……”女的说道。
“上几次不也是这样,咱们都抵挡回去,这次一定也没问题。”男的显得信心十足。
“哪一次不是两败俱伤损失惨重?最后落得一个惨胜的结局。”女的无奈地说道,“在这个紧要关头,周朗这混蛋还不知道在哪,而且路崎先生也过世了,咱们六艺宫的实力大减,真不知该怎么应对啊……”
“话说周朗应该已经知道六艺宫被围攻的消息了啊,他早就该赶回来了,到现在还玩失踪,会不会是小宫主……”女的犹豫地说道。
“别胡思乱想,小宫主她肯定没事,周朗在她身边,更加安全了。”男的安慰道。
“小宫主对明书慧那小子一往情深,没想到那小子居然要联合武林人士来攻打咱们,小宫主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伤心透顶啊……”女的轻叹一声说道。
“咱们本就有正邪之分,他俩应该想到肯定会有这一天的……”男的也显得十分无奈。
这时,这一男一女已经走进玻璃门,按动密码进入了井盖。
明书慧从楼梯间里走了出来,他脑中想的都是谢嫣然。
既然她对自己一往情深,为何又满嘴胡话欺骗自己。眼看各大派要围攻过来,此时谢嫣然还没有回来,她到底身在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