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门大会结束之后,柳夕便被跟三位殿主以及悬钟寺的客人们一起进行了午宴。
在此期间,柳夕十分拘谨。
他并不是那种特别心大的人。
自己明明拒绝了多方好意,三位殿主没对他冷眼相待就不错了,又有何面目去跟他们一起嘻嘻哈哈?
饭桌上的气氛难得“诡异”了起来。
老和尚果然是个明事人,深谙其中现象却还要第一个点破。
“以老僧来看,这顿宴席倒不像是给我们接风洗尘,更不是送别之仪。倒像是邀请我们来‘批判’柳夕的。”
呼延川芎闻声而动,脸上表情十分不自然。
不过,好像自他坐下来之后,脸上的沉闷之色便从未消失过。
“此话怎讲?”
老和尚嘴角微微抬高,沟壑遍布的苍老脸颊上透露出一种饱经世俗的超然之态。一时间柳夕的目光也被其深深地吸引。
“依老僧所见,三位殿主无非是由于柳夕小施主未能加入你们的大殿之下,以至于而心生怨结。殊不知小施主如此行事,亦是在考虑你们的感受。”
此言一出,满座诸位皆闻声侧目,老和尚风轻云淡的面孔在此间显得熠熠生辉。
“如果柳夕小施主加入你们其中任何一殿,对于另外两位殿主来说显然是不能够接受的事情。倘若你们三位因为他而关系趋于生疏,那对整个三清殿来讲,那便是一桩祸事。”
“柳夕小施主不加入你们想必也是出于这一层考虑。如此爱护宗门、尊重前辈的少年眼见被你们这般冷落,属实令老僧我痛心不已。”
“不过,老僧我之所言所谈,全凭内心,但是究竟有几分真假,那就请你们三位自行斟酌一番了。”
话罢,还不忘记向另一边的柳夕投以“饥渴”般的目光,笑吟吟地望着他。
“倘若柳夕小施主因为此事而被你们埋没了天赋,我这悬钟寺,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你说是吧,柳夕小友?”
柳夕本来处在这片尴尬的气氛中便无从开口,偏偏他这一问倒更加令他难以启齿了。
但毕竟这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没见那三位听客早已将态度翻了一番吗?
“老前辈您德高望重,来这儿挖我们的弟子有些说不过去吧?”
“就是就是,我们三个哪有冷落这个臭小子?只是他行此番举动还不让我们闷声气一气了?”
静听着两旁霍奇之与呼延川芎的声音,杜剑青闷声不语过后,终究还是对上了柳夕的视线。
“柳夕身为我三清殿弟子,藏经阁执事,我宗必会倾尽全部去培养。我想,未来一定没有机会去‘贵寺’参观了。”
这看上去针锋相对的一番话语,其实在柳夕来看,全都是那位老僧人引导的。
令饭桌上的气氛不再那么压抑,尽管将矛头尽数指向了自己,他苍老的脸颊上依旧流露出和煦地笑容。
这周遭十余人,恐怕唯有他,是最特别的一位。
“谈到此处,还有一事要与三清殿的诸位相商。”
“既然‘六阳朝天钟’已被柳夕小施主收入囊中,那我们此行说是‘铩羽而归’亦不为过。”
“当然,倒也不是怕寺院里的我那位师兄大发雷霆。只不过寺院的‘镇寺之宝’倘若轻易失去,那对我悬钟寺来说,不可谓不是一次沉重打击啊!”
杜剑青低头沉吟未决,等到片刻之后才稍有决断。
“贵寺的赔偿,可以从我宗宗门宝库中挑,毕竟此钟,确实无法交到诸位手上了。”
老和尚面带微笑地摆了摆手,言语之中不乏洒脱之意。
“杜宗主言重了,我讲明此番话语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讨要贵宗的珍宝。其实是更多的是有一事相求。”
言及此处,老和尚不动声色地瞥了柳夕一眼,后者意识到够再望向他时,视线却早已不在自己身上。
杜剑青明察秋毫,眼眸之中波光流动。
须臾之间,自然瞧出了他此话的重心在何处,当下便故作疑惑地发问道:
“那不知您所求为何?若在能力范围之处,三清殿必会全力相助!”
“杜宗主客气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需要向贵宗借一个人。”
霍奇之闻听此语,眉头一紧,就连话语之中也多了几分谨慎与忌惮。
“借谁?”
老和尚双手合十,沉默许久,就当众人认为他缄口不言之际,这位高僧的唇瓣轻轻开合。
声音所致,入耳三分。
“阿弥陀佛......这个人,便是柳夕小施主。”
“什么?!”
呼延川芎拍桌而起,幸亏收了几分力道,不然这桌子恐怕就要“身死道消”了。
“我早就看你这老家伙十分虚伪,怎么着,终究还是暴露本性了吧?”
“哼,想来我三清殿挖人,别说是灵松来了,就算是枯荣那个老不死的亲临,我也不会给他半分‘薄面’!”
“呼延,坐下!”
本就一滩怒火萦绕心头,而今杜剑青的厉声呵斥像是将他内心的气愤尽数引了出来,止不住地往外喷出。
“剑青,你没听到这老家伙在说什么吗?他想把柳夕给挖走啊!咱们宗门好不容易觅得这么一个天纵之才,你甘心就这么拱手让人?!”
杜剑青依旧神色自若,仿佛并没有被先前老和尚说的话语给扰乱心神。
“老前辈还没有讲完,你应该坐下先听他把话说完才是。我三清殿的待客之道不应该如此傲慢轻浮。”
瞧见呼延川芎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愤懑憋屈的模样,霍奇之也在一旁劝说着。
“呼延,别意气用事,若老前辈说的并不是那个意思呢?你且听他说完。”
此般言语过后,任凭呼延川芎再怎么狂躁,也不得不拉下脸来静静地做在一旁。
老和尚依旧面如平丘,神色如常,好似再难听的话语到了他这里也不过清风拂过,于其心中激不起半点波澜。
“既然呼延殿主气也撒了,那‘老家伙’我也该继续把先前的话语给说完了。”
老和尚掐着念珠,轻轻拨动着上头的珠子,半眯着眼眼睛。
“方才所谈之‘借人’一说,正如其表面意思那么简单,也确实要借一下柳夕小施主。至于‘挖人’一语,也算是无稽之谈了。”
“之前老僧便已说过,就算悬钟寺想要,柳夕也未必肯来。只不过我们这一方小寺庙,的确需要柳夕小施主这尊‘大佛’的相助。”
“助?怎么个‘助’法?”
呼延川芎故作腔调的话语再度响起,众人便已明白,其对这位在悬钟寺颇有威望的高僧,已有了诸多成见。
老和尚则是微微一笑,面色坦然,毫不遮掩,看上去和蔼又慈祥。
“柳夕小施主天赋异禀,仅在炼象期便已展现天骄般的实力,未来一定不同凡响!”
不过在下一刻,他脸色骤然一变,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认真。
“只可惜我悬钟寺中有一名弟子,天赋虽然及不上他,但也能够称得上是我寺千年以来最为杰出的一位。”
“可现如今,却被一部功法给绊住了脚......”
霍奇之闻言,大惑不解。
“那这与柳夕又有何关联呢?”
老和尚眉目一凝,表情瞬间紧凑了起来。
“唯有让‘五行兼具’与其修炼同一部功法,再已其灵力徐徐导之,方可化解我寺那名弟子体内的诟病。”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柳夕脸上,脸上的表情不尽相同。
但更多的,是饱含着一股复杂之色。
柳夕顿觉茫然,可此时也插不上嘴,只能任由身前的这群“大能”来操控自己的命运,属实令人婉叹。
但当他将视线从众人脸上收回来的一瞬间,突然被一道美丽的风景给迷了眼。
柳夕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位久坐其中,不发一言,恬静淡漠宛如仙子一般的人物,目光之中流露出的,是与常人截然不同的情绪。
那种感觉,就像是她要深入探究自己的躯壳中隐藏的奥秘似的。
可柳夕又能很明显地看出她美眸之中的诧异。
显然,她的探寻,是并无结果的。
但柳夕不知道的是,那位女子尽全力地想要看清楚他的所有,到头来全都被“天眼”给尽数弹回。
阳眼,身为天地间最神秘的法外秘术之一,拥有窥天之能,便也拥有“遮天”之能!
若是主人不愿卸下防备,那么,无论来者实力有多强大,亦无法看清楚他真正的实力。
这也是为何柳夕能够屡屡以弱胜强的原因。
倘若敌人卸下心防,看轻柳夕的力量,那便相当于给了他可乘之机。
视线一触,二者先是一滞,随后各自偏离开来。
“‘五行兼具’之人......”
“莫非老前辈一早便是奔着柳夕来的?”
霍奇之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众人的视线又再度凝聚在了老和尚的脸庞上。
“并非如此,来之前我也未曾想到能在贵宗碰到一个身具‘空象根’之人。毕竟,此等人才,世间罕有,但皆在中州。”
杜剑青合了合眼睑,神色淡漠地说道:
“这也是我们为何不想让柳夕被外界所知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