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金爷的话,欧雅明不置可否。
他本就是这么想的,也在这么做,更希望金爷被他彻底说动了心思,也跟着他的话去做。
但金爷不是小孩子,不可能一会儿一个想法。
他之所以决定在这一刻暴露身形,就代表他已经做好了绝对的准备。
即便杀不死欧雅明,也不会让他就这么容易的离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较,除了刘睿影。
他的心思太过于唯一,甚至可以说是单纯,别人的思绪里已经掀起万丈波涛,他的脑海却只有潺潺小溪流淌,甚至近乎趋于平静。
说难听点就是一根筋,直来直去,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没有多余能力去想那么复杂。
但这不是蠢笨的表现,恰恰因为他的专一独断,让他在每一件事上都能够给出准确并且颇有依据的评断。
在做每一件事时也异常的专注,绝对不会分心。
他还在琢磨方才欧雅明给他说的关于在下危城中建立查缉司站楼一事。
为什么他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表明自己的心意?
难道他早就料到金爷会抽刀现身,所以要将刘睿影和自己牢牢绑在一艘穿上,这样才能发挥刘睿影的全部力气,同时也让他自己和欧家更加安全。
这会儿,两人却是又将矛盾如绣球般抛给了震北王。
接着绣球的,却是今晚就能洞房花烛。但接住矛盾的,说不定就得丢了性命,无论是金爷还是震北王。
金爷身子朝后靠了靠,伸出小拇指塞进了耳朵眼里。他坐的位置正好是风口,雪覆盖了他的全身,连发丝、耳朵也不例外。融化的雪水,顺着耳朵淌进去,一股子钻心的亮,让金爷的嘴角都抽出了几下。
他把小拇指塞进去的之后,这感觉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有种越演越烈之感。
金爷不得不歪着脑袋,将身体侧着,然后用力的甩动几下,才算是让流进耳朵的雪水彻底干净。
一阵舒爽传来,让他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
对于刚才自己和欧雅明说了什么,却是已经有些模糊。
低头一看,自己已经变成了个雪人,通体纯白。
雪花被体温一暖,下层融化,上层又继续覆盖,很快就变成了个硬壳子,似是将人全都装进了个套子里。
“你是在等我的选择?”
金爷忽然站起身来,将身上的雪抖落了不少,然后又跺了跺脚,想要把靴子上的雪花震落。可惜靴子不比衣服,却是更加贴身,雪花已经完全融化,正在一点点的渗透进去。
对于这点冷来说,金爷毫不在乎。
可湿透的衣服和靴子却能够让他的身形变得不那么灵动。
高手临敌之际,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金爷不敢大意。
所以他一边和欧雅明说着话,一边用乌钢刀的刀鞘将靴子面上的好残存的雪片一一刮去。
“当然,我说了不杀你,便是不与你动手。”
欧雅明说道。
他最是有恃无恐,
如光刚才金爷的刀没有犹豫,说不定已经带走了他的性命。
但他的刀没有落下,错过了那次机会,可就再也难留住他。
金爷笑了笑。
他的笑已经远没有之前在震北王域矿场上时的豪迈,只有无尽的悲凉。
刘睿影看着这笑容,心里有股子说不出的滋味。
人都会笑,也会哭。
开心时笑,伤心时哭。
但一个人的笑若是透露出了悲凉,那该是种怎样的心境?
或许是孤独到一定的境界,亦或者是无奈加无措,已经对种种事情毫无为力。
他没有经历过,自是体会不到。
悲凉的笑,却是要比哭更难看。
金爷将靴子上的雪彻底弄干净后,并没有回答欧雅明的话,而是持刀走到一旁,冲着严阵以待的欧家中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让开条路。
他们怎会听从金爷的吩咐?
梗着脖子,全当没有看见眼前的手,甚至还觉得他碍眼的很,那手若是再晃荡几下,恐怕就会被凌空斩断,化成血雨滴落。
一双眼死死的盯住金爷的同时,又不断看向欧雅明和“一剑”,在等这两人拿主意、做决定。
金爷眼看没人愿意听自己的,倒也放下了手,丝毫没有着急生气。
只是雪中突然想响一阵清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这里周围十里地都被胡家所清空封锁,就连一只苍蝇都没有剩下,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跑出一匹马来?
这马一定是不同凡响之马,马走过的路多了,可敢如此走胡家的路的马,当真是头一个。
这马的主人胆子得有多大,才敢纵容它撒野。
刘睿影朝着马蹄声响起的地方看去,一匹白马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过来。
“小心!”
不等“一剑”的话语传到那些人耳中。
这匹马就把围在金爷面前的欧家中人撞翻了两三个,然后趾高气扬的站在金爷身旁,用蹄子刨地。
白马身上臃肿,这和它方才跑动的速度根本不匹配。
刘睿影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它身上的臃肿是因为落雪。
大雪纷飞之际,天地一笼统。黑马身上变白,白马自然就会变得臃肿。
金爷拍了拍他的前额,这匹白马用力晃动身子,将雪片纷纷抖落,转眼间就恢复的健硕起来,鼻腔中喷出一股热流,白气熏天。
欧雅明也惊的站起身子,负手而立,皱眉看着金爷,不知他莫名叫来一匹马到底是和用意。
还是刘睿影眼尖,看出这匹马的不同凡响,因当是一匹来自西北草原王庭的战马。西北出产的战马,在体格与耐力上,都要胜过其他地方的马匹甚多。
然而这匹马最特殊的地方,却是它能听懂人话,甚至可以吩咐它去做一些并不复杂的小事。
金爷冲着马耳朵兀自嘟哝了一阵,谁也没有听都他究竟说了什么。
说完之后,他再度对着那些欧家众人摆了摆手。
这次没有一个人胆敢站在原地,纷纷朝着两侧推开。
“一剑”看到,正待厉声训斥,却被欧雅明拦住。
这匹白马又在金爷的肩膀上蹭了蹭面颊,随后一声嘶鸣,撒开四蹄,飞奔而去。
先前被他撞飞的几人中,有一人已经断了气。
他的腰部被撞断,脑袋也被马蹄狠狠地踩了一脚,后脑勺出现个巨大的凹陷。
这样的死法极为痛苦,甚至还不如被人将脑袋一刀砍下来的痛快。
不过好在没有见血,还能给他留个全尸。
欧雅明大手一挥,让下人把尸体尽快抬走,不要放在会场上碍眼。
刘睿影四下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欧家中人已经用银白色的幔帐将这里团团围住。
对于幔帐里面所发生的争端,会场里的旁人一改看不见,也听不到。
虽然人人都知道出了事端,但看不到
终究就只能瞎猜,无法知道的透彻。
“好马!”
欧雅明重新坐下,赞叹的说道。
被马撞烂的幔帐已经重新填补齐整。
“的确是好马,当初花了不少钱。”
金爷说道。
“这匹马有多贵?”
欧雅明问道。
“记不得了,但买马的钱要比后来调教的钱少得多。”
金爷说道。
欧雅明点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
铸剑中最难得往往是最后一步,买马只要付钱就行,可调教却要付出心血。
更何况剑是死物,马是活的。死物跟活物本来就没有可比性,更不必说这匹马是从西北草原王庭买来的,五大王域根本没有这个品种。
“你不会只是叫来这匹好马给我看看这么简单吧?”
欧雅明问道。
“当然不是,我是让他去帮我取个东西。”
金爷回答道。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欧雅明明知故问。
“你看我像是能走得了吗?况且你会让我这么容易就走?若是我走了不回来,你再想找到我就难了。”
金爷笑着说道。
这次他的笑并没有苍凉,反而很是轻松。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会回来的。”
欧雅明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脱口而出的说道。
“没事,好在我的马懂事,能帮我取来。”
金爷说道。
“能问问是去取的什么?”
欧雅明有些好奇。
先前那般胸有成竹的样子烟消云散,十不存一,取而代之的是慢慢的疑惑与好奇。
他想不出在这个节骨眼上,金爷能去取来什么东西。
这东西定然要紧是不假,但他取来,又能对眼下的境遇造成什么改变?
“钱。”
金爷没有任何遮掩,直接了当的说道。
“取钱?”
欧雅明瞪大了眼睛反问道。
金爷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也是来参加拍卖会的,没有钱怎么能买的了酒?”
金爷说道。
欧雅明侧着脑袋,朝前看了一眼。
胡夫人不知和老板娘去了何处,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两把椅子。
欧雅明叫来“一剑”,对着他耳语一番,“一剑”立马点头应承,走到旁边前去安排。
很快便又是手持扫帚,将整个会场彻彻底底的打扫干净。
空中的雪还在飘,但雪片要比先前小了很多。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先前铺在地面上的红地毯就再度暴露出来,显得很是喜庆。
欧雅明看了刘睿影一眼,接着重新起身,将身上的衣袍整理过后,大大踏步走到台上,面对众人。
“诸位贵客宾朋,胡夫人有些紧急家务事需要处理,所以这次拍卖会,却是就由在下代劳。说起来,我也算是胡家未过门的女婿,想必这种事代劳一二,大家都不会有意见吧?”
欧雅明冲着大家拱手行礼,然后朗声说道。
这段开场白,不紧不慢的,还有几分幽默。
甚至自降身份,说自己是胡家未过门的女婿,那却是在辈分上就矮了胡夫人一头。
这般谦逊之下,在场的胡家中人也挑不出礼来,更不用说那些外来的商客们。他们根本无心各大世家之间的博弈,尤其是胡家与欧家。他们只想快些知道这一坛“满江红”的起拍价到底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