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多园林,达官贵人有钱的都会建造园林,据说最漂亮,当属北宋时的权臣朱缅家,但已经毁于战火了。
申家这个园子不算大,也不算豪华,胜在小巧清幽。
此时的园子中,已经有数十人在那,有男有女,丝竹歌舞一应俱全。
陈夏一进去,大家都看过来,有认得徐干的人纷纷见礼,他以为自己一个都不认得才对,故而并没跟着凑热闹。
不料,两声娇呼声交相辉映的响起:“凤二公子!(凤公子!)”
一声是惊讶,另一声则是打招呼,他抬眼看去,只见两位佳人越众而来,竟是自己在南京媚香楼见过的王微和杨宛。
他连忙迎过去见礼,耳边响起阵阵私语声,这是其他人听到了他的名字后的反应。
“各位,这位是来自北京城的凤致远,为兄跟子将贤弟的的好友。”
申直身为主人,自然不能让友人们闲话,赶紧的招呼大家,话里的意思大家一听就明白。
徐干也笑呵呵的点头致意,陈夏这才看向大家,拱手作揖道:“凤二见过各位兄台。”
“……”
“华亭陈子龙、夏允彝、徐孚远见过凤兄!”
随着一个个招呼见礼,有三个人联袂而来,一同见礼道。
陈夏眼睛一亮,急忙长揖还礼道:“久闻三位兄长大名,今日得见,得偿所愿也!”
三人见他惊喜,也未感讶异,他们三的确名满天下不假,特别是陈子龙,要不是抗清早逝,恐怕又是一代宗师。
就算他去世时不到四十岁,学问也已经跟钱谦益比肩了,被称为明诗殿军,明词第一人,而且策论、骈文、散文样样精通。
至于夏允彝,文采虽然不如陈子龙一些,但同样铁骨铮铮,他的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夏完淳,十六岁的抗清英雄。
徐孚远稍逊一些,但也是气节之士,终身不事满清,宁愿流亡海外,要知道他可是家财万贯的大财主。
他是徐阶的侄孙,华亭、松江一带,几乎一半的田地都是他家的。
四人见礼完,另一边一人笑呵呵的过来,对着陈夏眨眨眼道:“桐城方以智见过贤弟。”
陈子龙等人跟方以智也是好友,见他这话有些唐突,不禁好奇道:“密之认识致远?”
陈夏也有些不解,初次见面没有直接叫贤弟的道理,自己是跟他闻名已久,但见面这是第一次啊。
只见方以智笑道:“卧子有所不知,凤致远我是第一次见到,但小弟知道他是家父的学生,嘿嘿!”
陈夏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这话的意思是自己陈夏的身份对方知道,可这怎么可能。
他偷眼看向徐干、申直,见他两也是茫然不解,明白不是他两说的,这就更奇怪了。
大家听到这话顿时惊讶起来,看向陈夏的目光,少了一些抵触,多了几分认同。
桐城也属于南直隶,方家是数代大儒,方孔照不仅是王阳明的心学传人,还是名臣大儒方学渐的子孙。
能被承认是他的学生,说明人品至少入了他的眼,顿时让陈夏身上奉圣夫人的黑历史洗白了许多。
方以智再下一剂猛料,大声招呼道:“各位听我一言,致远小弟身世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但人品绝对信的过,此次家父能够起复,就是他跟魏忠贤交涉的结果。”
“轰!”的一声,大家议论开了,陈夏完全傻眼了,这事自己就跟徐干说过啊,连方孔照自己都没说过。
好半天他才缓过来,看着对自己挤眉弄眼的方以智,不禁哭笑不得。
赶紧的一拉他的袖子,两人到了一边悄声说话。
“密之兄如何认识我的?”
“老头子擅长丹青,画了你的画像啊。”
“啊!这这……为什么?”
“嘻嘻!贤弟不知道吧,此次家父进京述职,魏阉跟他说了,是你逼着他起复家父的,一回来他老人家就画了你的画像,说这是他的学生。”
陈夏这才明白,为何人家一眼就认出自己,不禁松了口气,自己没泄露行踪。
想到这他又赶紧的解释道:“老魏是故意的,我可逼不了他,只是挤兑了他一下罢了。”
这话人家相信,魏忠贤岂是谁都能逼迫的,对方这么说,那是抬高陈夏,方家父子岂能不明白。
但听到陈夏自己说挤兑时,方以智不禁好奇起来,催着他快说说。
陈夏只好再说一遍,方以智乐的哈哈大笑。
“贤弟啊,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这么清新脱俗的话,你也想得出来。”
那边,大家见他两不说悄悄话了,还大声笑出来,开始招呼他两过去,陈夏也重新跟王微、杨宛聊起来。
从杨宛口中,他知道了那晚自己走后发生的事,他被众女讨伐了一顿。
杨宛说着还幸灾乐祸道:“凤公子这回亏大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尊老。”
陈夏笑道:“我管他呢,我只尊敬真心为国为民的人,那些打着旗号就会说嘴的人,名声再大本少爷也不屑一顾。”
“哦,那凤公子如何知道,谁是真心为民的?”
王微接过话题道,陈夏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最简单的法子,就是看家产,你有多少来路清楚的收入,对的上你的家产,那就说明你没贪民脂民膏,不然说破天了,都是假大空的话罢了。”
这话说的大家一阵沉默,有人若有所思,有人暗地里嗤之以鼻。
但王微眼放异彩,赞赏道:“凤公子这看法新奇,却一针见血。”
陈子龙闻声笑道:“当年岳武穆说过,文官不贪财,武将不畏死,则国可兴,致远这话异曲同工啊!”
夏允彝连连点头,徐孚远则苦笑道:“致远贤弟这是骂我呢,按照你这话,我家那位曾伯祖就是大贪官了。”
他这自嘲的话,让大家哈哈大笑,陈夏不禁对他另眼相看起来。
这世上敢自揭其短的人太少了,这样人值得深交。
看向对方,他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暗公兄光明磊落,长辈之事无法左右,小弟可不是骂兄长。”
一天的热闹过去了,住在本地的人回去了,他们这些远来的客人,就住在申家。
当晚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更见亲近了许多。
“致远,董家小娘来找你来了。”
徐干兴冲冲的带着一个人进来,陈夏一看,竟是白天遇到的董白。
不禁不解道:“董姑娘怎么这时候来?这天黑了,女孩子在外面可不好。”
董白过来行礼道:“本想白天来的,可知道公子白天会友,不敢打扰,奴奴家离这不远,不碍事的。”
陈子龙等好奇的望着他们两互动,陈夏可没注意他们,询问着小姑娘找自己何事。
那边徐干悄咪咪的跟大家说着白天路遇之事,大家纷纷赞叹陈夏仗义。
“公子助我家之事家母闻之,觉的不能平白让公子花钱,家母说我家那房子可以折价给公子,还请公子抽空去看看,价值几何。”
陈夏错愕一下,马上摇头道:“董姑娘把房子抵押给我,那你们母女住哪里,再说我家在北京城,要这的房子没用呀。”
“有用啊,把房子赁给董姑娘住不就好了。”
徐干赶忙接声,好像生怕慢一步,好事就跑了一样。
陈夏横了他一眼,他还挤眉弄眼的笑呵呵着,弄得他哭笑不得。
董白小脸腾一下红了,低头捏着衣角局促着,陈夏忙说道:“这样吧董姑娘,你先回去,明早我去拜访你母亲,当面再谈谈,顺便叫那些人把债务清了。”
“嗯”
小姑娘轻嗯一声,福了福告辞,陈夏忙叫秦姿仪和骆冰跟上,给的理由冠冕堂皇,认认路明天自己才知道。
等她走后,申直一巴掌拍在他后背,怪叫道:“可以呀老弟!这小女孩我知道,其母姓白,其父原是秀才,夫妻俩只此一女,从小读书,极有才华的,而且模样秀美……”
他这嘚吧嘚吧的一大套,陈夏此时却呆了,他想起来了,为何听到董白这名字,自己会觉的很熟悉。
这小姑娘不就是还未出道的董小宛吗,小宛是艺名,日后改的。
想起董小宛,他顺带着想起了此时同样还没出道的陈圆圆,这两女同岁,今年应该是十四岁。
董小宛是十五岁下海,也就是明年,陈圆圆更迟,此时恐怕还在她姨妈家。
陈圆圆是被卖入梨园唱戏的,并不是教坊司出身,从小父母双亡,寄养在姨妈家,姨父就是梨园出身的户籍。
应该也是从小学唱戏,但并未打算走这条路,却被贪钱的姨父卖给苏州梨园,这才变成倡优户籍。
第二天有了心思的陈夏,一边去董小宛家里,一边悄悄的吩咐姜月桐,去桃花坞找陈圆圆姨父,要是还没被卖,那赶紧把她买下。
姜月桐悄悄啐他一口,还是去了。
陈夏不知道自己被鄙视了,乐颠颠的去了董家,见面之后,白氏还躺在病床上。
“公子高义,妾身无以为报,不知公子有何要求,若是能办到妾身绝不推脱。”
白氏挣扎着起身,看得出教养很好,但这话里的意味,有点提防他的意思。
一想就明白了,哪有人平白无故的帮别人,人家担心自己觊觎她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