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北镇抚司诏狱中,陈夏面沉如水的看着手上的材料,眼中跳跃着小火苗,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敢打我妹妹的主意,就算你名垂青史,我也要灭你满门。”
门外传来脚步声,敲门声响起,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示意姜月桐开门。
进来的是锦衣卫都督骆思恭,满脸无奈的对他说道:“人不能再关了,对方闹到皇上那去了。”
陈夏点点头,露出笑容道:“多谢骆大叔了,那就先放了。”
骆思恭摆摆手道:“别跟我说谢,不过致远啊,老叔我倚老卖老说一句,杨涟毕竟是正人君子,该罢手就罢手吧。”
陈夏呵呵笑起来,忽然严肃的盯着他,问出一句话道:“骆大叔觉的锦衣卫该做什么?”
骆思恭一怔,不悦道:“致远认为我不称职?”
陈夏没避开他的目光,仍然盯着他郑重的点头,骆思恭脸色变了。
“骆大叔别生气,小侄就说一件事你听听。”
“好,你说。”
骆思恭的语气已经不好了,这要不是他说这话,换个其他人骆思恭恐怕都翻脸了。
陈夏一点没退却,平静的说道:“天启四年,骆大叔被解职回家养老,田尔耕接了你的位置,我想骆大叔到现在还认为是老魏捣鬼的吧?”
“难道不是?”
骆思恭寒声问道,陈夏呵呵着摇头道:“那时候陛下刚刚开始惰政,老魏动你是真的,但你想过为何陛下会同意吗?”
骆思恭皱了皱眉头要张嘴,被他抬手止住,继续说道:“别说陛下被老魏蒙蔽,那是有心人污蔑陛下的,你应该很清楚,陛下那时候还时常批阅奏折。”
这话说的骆思恭沉思起来,他跟朱由校很亲近的,并不是外人。
跟魏忠贤一样,他是朱由校潜邸旧人,还是皇孙时,他就是锦衣卫派在朱由校身边负责保护的。
见他开始思考,陈夏暗暗点头,继续道:“当年的情况你很清楚,陛下想要励精图治,但手段欠缺,只能依靠东林党,可那些人掌权后都干了什么,这才有扶持老魏上台的事,可骆大叔你呢?你尊重读书人,亲近东林党,认为他们是正人君子,不愿下手害人是吗?”
“不错。”
这一点骆思恭承认,认真的点头,郑重的问道:“彼时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君子?高攀龙、韩鑛、杨涟、左光斗、顾大章、魏大中、周朝瑞,还有如今的孙太保和袁少保等,哪一个不是君子?”
陈夏认真点头,赞同他道:“不错,你说的这些人都不是贪官,也都是正直之人。”
看着骆思恭不解的神态,他话锋一转道:“但请问这些人主政时,都干了什么?废除商税,增加农税是他们干的吧?排挤楚党浙党等是他们干的吧?辽东惨败,熊廷弼身为督师,手上竟然只有五千人马,其余的都在巡抚王化贞手里,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熊廷弼是楚党,王化贞是东林党!”
这一重锤敲的骆思恭眼冒金星,这些事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先入为主的思想后,选择性的忽视这些罢了。
陈夏并没有停止轰炸,继续给他一记重锤道:“陆炳当年才是锦衣卫权势最大时期,连严嵩父子都要退避三舍,他也一样敬重读书人,可你见过他救过任何一个被下诏狱的人吗?”
骆思恭悚然一惊,低声问道:“为什么?”
见他这模样,陈夏明白他一惊听进去了,郑重说道:“因为他知道,不论那些人是否冤枉,但下令抓人的是皇帝,而锦衣卫只对皇帝负责。”
陈夏走了,留下骆思恭在那久久的呆站,好几个时辰过去了,眼见天渐渐黑了,他才惊醒过来。
“我错了,我竟然忘了自己的职责。”
终于想明白的他,转身就出门,骑上马冲向皇宫,也不管此时宫门已经关了,直奔大内而去。
“皇上,骆都督求见。”
魏忠贤小心的靠近,正在批阅奏章的朱由校,不解的抬眼看他道:“这时候求见,难道有大事发生?”
魏忠贤摇头说不知,迟疑一下道:“东厂有密报说,今天陈子爵在诏狱,跟骆都督说了好一会儿话,他走后骆都督一直站着,刚醒来就往这来了。”
“哦!这倒有意思,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骆思恭进来,一进门就“扑通”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后悲声叫道:“臣错了,直到今天才明白,臣不配当锦衣卫!”
朱由校狐疑的望着他,扬手叫他起来说话,皱眉道:“这几年锦衣卫并未出乱子,你这话是何意?”
“皇上,臣虽然重新被启用,还高升为都督,可这些年其实一直埋怨当年被解职之事,认为是皇上听信魏公公之言……”
一五一十的,骆思恭毫不隐瞒自己心中的怨,把今天这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魏忠贤听的嘴角抽抽,朱由校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众正盈朝啊!呵呵,这些年的变法,让大明喘过气来,可同样被人指责,朝中奸佞当道,大伴和你替朕背了不少黑锅。”
“臣(奴婢)不敢居功!”
魏忠贤和骆思恭双双躬身弯腰,低下头后两人互看了一眼,眼神中的敌意少了许多。
朱由校摆摆手道:“好了,事情说开了就过了,朕只是没想到,致远能有这番见识,果然长大了。”
骆思恭再次躬身道:“臣请皇上委以重任,陈致远眼光独到,又是皇上亲近之人,理应重点培养。”
魏忠贤一听这话,脸色一变,瞪了一眼骆思恭,偷眼看向朱由校。
只见朱由校苦笑道:“骆卿所言,朕何尝没想过,可这事难啊!”
骆思恭不解,满眼疑问的望向他,朱由校指指东北方向:“女真虽臣服,但口服心不服,此次皇太极能够穿过重重包围,直入草原,要说没有其他部落通风报信,朕是不信的,还有科尔沁诸部同样首鼠两端,这其中牵扯太大,只能暂时按下不追究。”
“臣明白,只是此事跟陈致远何干?”
骆思恭实在想不明白,任用陈夏重任,跟女真、蒙古有何关系,遂斗胆问道。
也是他今日,觉的受到提点的恩惠,才有这胆子问皇帝,不然他一向谨言慎行,生怕踏错一步,再被高高挂起。
朱由校却没责怪他,叹了口气道:“他当初入赘就是个错啊!朕要是知道他有这才能,哪里会让他入赘啊!”
“这……”
见他还不明白,朱由校苦笑道:“东丹公爵突破宗师境了,夫妻同体,若是致远再掌握大权,萧公爵一旦有异心,其祸之烈不亚于当年老奴造反,这才是朕此次为何要赐婚给他的原因。”
这下骆思恭明白了,陈夏还年轻,谁也不敢保证他心性一直不会变,萧玉的突破,会让女真各部更加尊崇她。
原本是在后金有性命之忧,她才反了后金投靠大明朝,可如今威胁她的人几乎没那能力了,谁敢保证她甘心臣服。
把林丹汗的妻子们赐给陈夏,一来是为了看看她对皇帝此举有没有怨言,二来林丹汗一向跟后金不和,他的妻子自然也是。
这些是为了制衡,但对陈夏就不公平了,如果还重用陈夏,朱由校自己心里都犯嘀咕。
所以不能重用他,但又要给他补偿,这才是朱由校对他另眼相看的主要原因。
半个月后,左都御史杨涟的从侄杨天奉,在如意楼被人堵住,不着寸缕的被人围观,轰动了整个京师。
这位刚从诏狱出来半个月,就有伤风化的举人,三年内被禁止科举,据说气的杨涟吐血了。
知情人都明白,这是陈夏在报复,报复他接近熊小花,骗取她的欢心,可没证据谁也拿他没办法。
“大伴,这事东厂也参与了吧?”
御花园中,难得清闲一下的朱由校,接到消息后问魏忠贤道。
魏忠贤低眉顺眼的弓着腰,偷笑着正经回答说:“回皇上的话,此事东厂的确参与了,奉圣夫人给大挡头下的令,奴婢也是才知道的。”
“奶娘啊,唉!算了吧,让高起潜去一趟东丹公爵府,送一部礼记给致远。”
“是,皇上!”
此时的陈夏,在家中笑的在床上打滚,陈圆圆和董小宛娇嗔着给他白眼,这无良少爷,这种事还好意思拿回家炫耀,也没谁了。
这两位因为被早早收入怀中,没有在那欢乐场经历过,还有着少女的娇羞,不像王节、王满,虽然没破身,可见过的多了。
等到高起潜奉旨送来礼记后,他才收起笑容抱怨道:“老高,你说说,是不是谁给皇上进谗言了,一定是的,说我坏话别让我查出是谁。”
“哎哟喂!小主子可不敢这么说呀,谁敢说您坏话呀……”
一连串的马屁不要钱般的喷涌而出,这位大太监可是最精通这功夫,论起马屁精,他比魏忠贤还厉害。
人精一样的高起潜,早就把他立为不能得罪之人,只要皇帝一天不厌倦客氏,陈夏一天都不能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