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师叔,你说我们到庐江会是一个什么情况?”八皇子坐在车里,看着窗外还在下着的雨对着身边的汤元说道,“我听老师说会遇到很惨烈的情况,这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汤元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我从小就在山上长大,对山下的世界也知道的不多,所以我也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不过你师傅说的事情应该是真的吧!”
“安海你怎么看?”八皇子将头转向了一旁的安海,“你不是小时候在民间生活过,没见过也应该听说吧?”
“这……”安海有些感动却又有些犹豫,“奴才……”
“别奴才、奴才的!”八皇子不开心的说道,“老师不喜欢听你们自称奴才,要是回去被老师听见了,又得罚我了!”
“大公子他……又不在……”安海刚说着,可一想到景玄,不免浑身哆嗦起来,“奴……我虽然幼年在宫外,过的也不是很好,却也没经历过灾祸……”
“原来是这样!”八皇子看起来有些扫兴的说道,“还以为你能知道些事,结果什么都不知道!”
“哎!”安海一拍大腿开心的说道,“我知道一个人,他好像就是以前豫州的灾民!我想他应该能告诉主子一些事情!”
“谁?”听到安海的话,八皇子一脸兴奋的问道,可一想毕竟聊的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赶忙将脸沉下来,“你快带他来见我!”
“好!奴才这就将他带过来!”安海赶忙转身准备下车将想到的那个人叫过来。
“等等!”八皇子忙着将安海喊住,“带把伞去,虽说没多久,可这一天的大雨,淋湿了总是不太好!”
“好!”安海有些感动的接过八皇子手中的伞,心里满是暖意,“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安海下了车后,车里便只剩下八皇子与汤元,一下子陷入了一种无声的沉默之中,安静的似乎连冰块挥发的寒气都有一种凝滞的感觉。
“师……叔……你……”八皇子结结巴巴,实在不知如何打破尴尬的气氛。
“我怎么了?”汤元好奇的看着八皇子,一脸诚恳的说道,“你要说什么?”
“没……没事!”
人与人之间就会这样,虽然是两个与景玄都有关联的人,但二人之间没有一种基本的熟络,单独处在一起,在所难免的会有一种尴尬。
幸运的是,这种尴尬并没有持续很久,原因很简单,安海带着那个人进入了车中,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服侍八皇子的杏儿。
“杏儿?”八皇子有些不可置信,两个眼睛瞪的老圆盯着杏儿说道,“你……”
“奴婢就是豫州水患时的灾民……”出于以前对八皇子的害怕,杏儿现在还有一些怯,没有在景玄面前那么自然,“听……说皇子要找奴婢……”
“你呀,在老师面前一口一个我的,怎么到我这儿就是奴婢!”八皇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杏儿说道,“是不是我就这么可怕啊!”
“不……不是的!”杏儿连连否认说道,“奴婢……我……还没习惯过来!”
“这都多少天了!还没习惯啊!”八皇子有些不开心的说道,“你这是……嗯老师的话怎么说来着……对!歧视!”
“我……没……”杏儿被八皇子的话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道歉着,“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主子,您就别寻杏儿开心了!”安海忙打圆场说道,“杏儿你也是的,主子跟你说笑,怎么能当真!”
“好!”八皇子也收起了玩闹的性子,换了一副表情说道,“既然你经历过水患,应该对水患以及生活有些了解,能给我讲讲么?”
“嗯!”八皇子严肃的表情也感染了杏儿,杏儿认真的点头说道,“我本来是豫州陈郡阳夏县农户家的幼女,豫州水灾之前,家里虽然不是很富裕,却也能在清贫之中谋生,可水灾之后……”回想到了那段往事,杏儿的双眼迷离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无声却十分悲凉。
“日子已经过去了,就别伤心了!”安海劝慰的递来一个手巾,“在主子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明白了吗?”
“恩!”杏儿一边接过方巾一边点着头,俏丽的下巴微微的颤抖,似乎还不能完全从悲伤中缓和过来,“从未发生过大水的支江突然水位暴涨,虽然大家都很奇怪,但因为从未听说过有水患在这发生,所以也没有很重视,谁知道当天夜里……”谈到此处,杏儿的泪水又在下巴上汇聚,“我家一共七口人,一夜之间便只剩下了父亲我和弟弟三个,其余人都……他们都……”
看着杏儿哭成了一个泪人,八皇子也有些悲伤,但毕竟从没有哄过人,有些手足无措的说道:“没事,有本皇子在,都会好的……都会好……的……”八皇子的劝慰似乎没有一点作用,杏儿反倒是哭的更厉害了些,说不出的梨花带雨让人心声怜惜,唯一煞风景的怕只有汤元,只见汤元正有板有眼的喝着手中的茶,似乎周边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劝劝啊!”八皇子藏在桌下的手戳了戳身旁的汤元小声的说道,“师叔你劝劝啊!”
“什么?”汤元一脸诧异的看着八皇子用着平常的声音说道,“劝谁?”
“……”八皇子无语的看了看汤元,又看了看杏儿,挤眉弄眼,“那!那!”
“杏儿?”汤元抓了抓脑袋还是一脸不解的说道,“她哭一哭心情就会好很多,不用劝的!”
“……”听到安海的话不止八皇子,就连安海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汤元,心道是这货怕是真的除了练武什么都不会了,二人再看杏儿,发现杏儿哭的更凶,只好手忙脚乱的安微杏儿。
直到八皇子只觉得自己快要恐惧女生哭泣的时候,杏儿才止住了哭泣,两只眼睛也因为哭泣红肿了起来:“水灾的恐怖不至于洪水的到来,而是后来强烈的饥饿!”
“饥饿?饿一会是很难受!”八皇子生怕杏儿再哭,连忙附和说道,“记得小时候在宫中等父皇一同用膳,结果等了三个时辰!把我饿的……”
“这不一样的!”提起饥饿,杏儿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不再是那副柔弱的样子,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皇子那种饥饿还属于可以忍受的范围,可那种饥饿只靠想是想不到的!”
“有这么可怕?”八皇子不理解的问道,“我也曾看过不少书卷,也只有只言片语,没有你说的这般可怕啊!”
“那不能用可怕来形容,那简直就是地狱!”杏儿麻木的摇了摇头,眼神中映射出无尽的恐惧,“人一旦有了强烈饥饿的感觉,就开始出现一种似有似无的幻觉,在你的眼里什么东西都是可以吃的,粮食吃光了,人就吃秕谷,甚至和牛马一起吃糟糠。当这些已算不得食物的果腹之物也吃光咽尽时,人们就以草根树皮、野菜野果野草等填充干瘪的肚皮,凡能吃的都挖,田埂山坡到处挖得像烂蜂窝一般,不少人误食毒野菜,腹泻肠漏乃至鼻喷黑血,依然咀嚼不停。”杏儿讲到这里,便听得八皇子与安海脊背发寒,就连汤元也开始注意杏儿说的情况,“当毒草都被拔尽吃光时,人们开始瞄上了据说“数量管够”的白善泥,白善泥又叫观音土。”
“土?土怎么能吃?”八皇子吓得咽了一下口水,仿佛喉咙中就有一抔土卡在那里一般。
“土是不能吃的,但饿得没招,土也得吃!为了糊弄自己,不少人将白善泥磨成粉,掺和点不知从哪找到的树皮野草囫囵吞下,肚子是填饱了,却因为无法排泄,活活腹胀憋死!当时在我们那有种说法,吃白善泥,最多能挺十天,十天后必死,但不吃白善泥,今天就死!换言之,吃白善泥,意味能“缓死”十天,十天后,则暴毙而亡!”
杏儿的那句暴毙而亡,吓得八皇子亡魂皆冒,很难想象人居然为了多活十天,遭这如同酷刑的罪责。
“然而,就是这令人致死的白善泥,居然也被饥民哄抢,为了一口白善泥,几十人发生争斗,最后很有可能只有一个人奄奄一息的活下来,可以吃上那一口。”尽管八皇子们做好了准备,杏儿的话依旧如同腊月的一盆冷水浇灌在了车内每一个人的心头,“而未死的同伴和后继者对此竟熟视无睹,继续在血肉模糊的死者身旁挖泥吃泥。有人吃得太多太猛,突然两眼一翻,一头栽倒……”
砰!汤元手中的茶杯发出爆裂的一声巨响,随后化为瓷粉落在桌上,饶是心性如汤元,也接受不了这种惨绝人寰的情况。
“这哪里还是人,哪里还像人!”安海忍不住叹息道,“我本以为我的生活就已经相当凄惨,可跟这些灾民相比,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你一定要记住,如果你不能成为一个明君,就请你放弃那个位子,否则在庐江看到的,就是你上位后的下场!”此时此刻,八皇子有些明白景玄临走之前为什么会说出这一句让自己不理解的话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