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寿阳骤然起身,一掌便朝燕飞煌杀去。与此同时,从堂中的四面八方豁然涌出十数人,一并出手,将闫寿阳制了下来。
燕飞煌微笑道:“看来萧老哥早有准备。”
萧孟支笑道:“就是为了防止这种场面发生嘛,闫当家,现在咱们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聊聊了吗?”
“人在屋檐下,又怎么没有低头的道理。”闫寿阳冷笑一声后,对围在自己身周的数人喝道:“滚开!”
萧孟支笑道:“退下。”
当这十数人散去后,燕飞煌开口道:“闫当家,刚才我与萧当家的决定不变,只要你将刘夫堂放回来,不再寻我们燕萧两家的麻烦,那我们照样还给你这蚌场的两成利润。在场的都是明白人,好话说了,武也动了,闫老当家为何而死,想来闫当家你比我们更清楚。如今千岛府的局势虽乱,但也不是让谁来趁火打劫的。我燕飞煌不喜欢麻烦,更不喜欢自找麻烦的人。若是谁要找我燕家麻烦,不想让我燕家活,那我便让谁死。”
闫寿阳眯瞪着眼,仔细琢磨了半晌后,忽的笑道:“果然没错,燕当家的是个狠人。实话说了,我闫寿阳办事虽然不喜欢按章法来,但也不是个爱自寻绝路的人。现在我家那老爷子刚死,我的好日子才刚开始。现在若是与你们两家做对,显然不明智。就按燕当家的说,那两成利润我收下了,萧家的人我自会放回来。”说罢,闫寿阳起身便要离去。
“慢着。”萧孟支低喝一声后起身道:“今夜还请闫当家在我萧家留宿,刘先生何时回来,闫当家便何时走。”
闫寿阳闻言在门口立了片刻后,忽回头笑道:“那便这么办吧。”说罢,他便大步走了出去,屋中藏着的那十数人旋即紧跟了出去。
萧孟支见状笑道:“今日能将这闫寿阳摆平,真是多亏了燕当家你呀!”
燕飞煌微笑道:“亏本的生意罢了,但能破财免灾,也算是万幸。”
这时,坐于萧飞煌对面的一老者说道:“这闫寿阳是拿咱们当软柿子捏了,但既然他已经服了软,我们为何还要给他蚌场的两成利润。那蚌场是我萧家苦心经营来的,这样白白拱手让人拿去了两成,老夫心痛呐!”
萧孟支微笑道:“四伯,只是两成利润而已,算不得什么。若是今天我们不用这两成利润堵住闫家的嘴,那以后怕他们还会借故来找麻烦。况且,刘先生可还在他们手里呢。”
闻言,这四伯颇为不耐烦的说道:“刘先生,刘先生,要不是那刘夫堂,我们怎会被逼到如此地步!那刘夫堂自从来了我们萧家,我们自将其奉为上宾,但他非但没对我萧家做出什么贡献,还接二连三的拖我萧家后腿,他早死我萧家早清净。”
燕飞煌瞥了一眼萧孟支,只瞧他阴沉着脸,显然已是愠怒。但在他面前的是家族长辈,他也不好发作。
“四伯这话说的可有些欠妥了,刘夫堂自从来了萧家以后,帮助萧家出谋划策,东奔西破,我这个外人也能看的清楚。就算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了,咱们这几家能在这千岛府中立足,靠的不就是手下这帮忠肝义胆的弟兄们吗。萧老哥若是因为区区些钱财俗事,便将一个好兄弟给扔了,那底下的其他兄弟也会有微辞的。刚才说给那闫寿阳两成利润,是我燕飞煌的主意。您瞧,我这擅自做了决定,都没有与萧老哥商量,这是我的不对。不如这样,那给闫家的两成利润,就把我的那两成给出去吧。”
燕飞煌说罢,萧孟支赶忙摆手道:“这可不行,那蚌场的两成利润,是椿糕过门时,给你燕家的聘礼,这我怎么能收回来!”
燕飞煌打断了萧孟支后继续说道:“距离下季收珠,还有两年。这两年太久了,谁晓得会发生些什么。没准儿今年我给了他这两成利润,明年他就得给我吐出来四成。萧老哥,如此决定,我们两家都痛快,你也不必过意不去。这一家人,总没有说两家话的道理。”
萧孟支摇头道:“燕老弟仁义,这没什么可说的,但那两成我绝对不能让你拿。今夜若是没有你在场掌控局势,那闫寿阳也不会这般容易的就消停下来。我不仅不会让你出血,相反我还得好好谢谢你。”
这时,燕四浪忽的笑道:“萧当家的,算起来椿糕姐的孩子过两日就要满月了,您也晓得,椿糕姐自幼丧父,是我们当家将她拉扯大的。椿糕姐的孩子叫我们当家一声外公也不为过,那两成蚌场利润,就当我们当家借花献佛,算是他送给自己将要满月的外孙的满月礼。难不成这般做,萧当家您也要推辞?”
燕飞煌听罢赶忙笑道:“不错,老萧。我这要送我外孙子满月礼,你总不能推辞吧!要是你不答应,那我便让椿糕回娘家!”
这时四伯笑道:“就这样吧,孟支,你太固执,反而会伤了两家
的感情。”
一听四伯这么说,萧孟支也不好再开口了。他点头道:“那就谢过燕老弟了。”
人散之后,东边的天际已泛起了鱼肚儿白。萧孟支与燕飞煌也围着桌子,喝起了小酒。
萧孟支一杯接一杯的灌下肚,眼眶泛红,浑身酒气。
“燕老弟,今天我真得好好谢谢你。不仅把铁浮屠开来替我萧某人镇场子,还软硬兼施,平了闫寿阳这档子事儿。今日要不是为了顾全那些长辈的面子,我绝不会答应由你来给闫家的那两成利润。你放心,你拿出去多少银子,我萧某人定会加倍补上!”
燕飞煌小口慢酌,听萧孟支讲完,他才开口道:“实不相瞒,我来之前,为的就是保住我那两成利润。”
萧孟支惊讶道:“那为何燕老弟又改了主意?”
燕飞煌微笑道:“萧老哥,我明人不说暗话。我这么帮你,也是有所图的。”
萧孟支闻言,心中有几分释然,他坦然道:“燕老弟有话便直说,能帮的我自会尽力相帮。”
燕飞煌淡淡道:“老萧,如今咱们在这千岛府可算是越来越不好混了。先不说外患,就说这内忧。闫寿阳的野心是摆在明面上的,今日虽然勉强打发了他,但他绝对会卷土重来的。其余的,还有龙家,雷家,这两家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孤木难支,我今日帮你老萧,一来是为加深咱们两家的关系,联手抵抗内忧。二来,若有一天官府的人将我们剿了,我也能沾你老萧的光。”
萧孟支笑道:“燕老弟,你真以为军队的那些人,可能将我们灭了?”
燕飞煌正色道:“不是可能,是一定。我们能斗的了一时,却斗不了一世。我燕家做水匪的日子,要比你们萧家长一些,杀人放火的事不晓得干了多少。若有一天我燕家败了,那定然讨不到什么好果子。而你萧家不同,你们虽也是水匪,但却没做过多少匪事,底子也比较干净。所以我在这里劝老萧你一句,若是那军队来攻打你萧家,你稍稍抵抗一番后投降便可。凭你手下这些弟兄,再加上你属下这些船只,你怎么也能在军营里混个将军当当。”
萧孟支闻言,嘴唇翕动,他笑道:“想不到燕老弟你已经将后路替我想好了,燕老弟你说要沾我的光,莫非是等我从了良,替你在那些当官的面前美言几句?”
燕飞煌摆手道:“老萧你听我一句,我燕家定会在你萧家之前被攻打。而一旦我燕家受击,我便会将手下的兄弟往你这里转移,也算是给这些兄弟们谋一条生路。老萧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定然也会善待他们。”
一听燕飞煌这英雄迟暮,略带悲凉的话语,萧孟支不由得开口问道:“那燕老弟你,难道要与……”
燕飞煌忙打断萧孟支道:“共存亡这般听上去好听,但做起来极蠢的事,我是不会干的。这些年我也存了些家底儿,在大理也结识了个能让我进入大理国政坛的朋友,将手下这帮兄弟安排妥当后,我便能去大理享清福了。”
听罢,萧孟支举杯道:“燕老弟未雨绸缪,老兄我着实佩服。你大可放心,你这话既然说出来了,那我定当尽力而为,你手下的兄弟也是我萧某人的兄弟。”
燕飞煌跟萧孟支碰了一杯后说道:“当然这只是后话,照现在的局势发展,咱们还能在这千岛府中扑腾两年呢。”
萧孟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叹息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我心中还有个顾虑。那便是当年跟随咱们的窦家军兄弟该何去何从?靠着他们,我们才算是在这千岛府中扎稳根基,并逐步发展到能与千岛府驻军一较高下。窦家军的兄弟是想指望着我们帮他们打天下的,但现在我们满脑子考虑的却是自己的去路。仔细想来,这也该算是背信弃义。”
燕飞煌点头道:“这也是我的一块心病,但我所考虑的却与老萧你不同。这些年,窦家军兄弟的表现我全看在眼里,他们的素质之高,军心之团结,是我前所未见的。但就是这样,我却有一点想不明白,他们当年为何要分散成几批,各自投奔呢?他们若是联合在一起,那定然有无往而不利之威啊。”
萧孟支忽的笑道:“燕老弟,这千岛府中,我萧某人自认看人颇准。若是说千岛府中有几个聪明人,我说只有两个半。排第一的,是龙正风,那第二便是你燕飞煌。但你与龙正风相比,你多的是远见,但少了些魄力与对眼前迷瘴的洞察力。
至于当年窦家军为何分成几批,选择各自投奔,我想有两点。这第一点,便是他们虽作战勇猛,但缺少主帅。据我所知,那窦家军一向都以窦围窦大元帅为主心骨,上下将士对其唯命是从。这样的好处是极大的,那便是上下一心,行动迅速。但弊端便是,主帅一死,这军中上下便挑不出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了。这也是为何当年窦元帅一死,窦家军轻
易就被拆开了。
至于剩下的一点,那便是当年流入千岛府中的窦家军约有两千余人。他们心中也清楚,若是他们一直这般聚在一起,那大理与大宋都不会对其置之不理。为保自身周全,他们只能不得已分散开来。”
燕飞煌听罢无奈笑道:“还是老萧你看的通透,自从那批窦家军的兄弟投靠了我,虽然事事皆听我的号令,但从未与我交过心。这摆在眼前的事,我却看不清。不过说起来他们也倒是厉害,两千多在籍的士兵,竟然能突破各道关卡,来到这千岛府。”
萧孟支握着酒杯的手,忽的停在了半空。他微皱着眉头将酒杯放下后苦笑道:“看来望不清眼前事的,是我萧某人。我记得当年,蜀州正在闹瘟疫。窦家军的兄弟们,说自己是装成灾民,蒙混过关,一路来到千岛府的。但现在回过味儿来一想,这个说法倒是有漏洞百出。当时我们居于这千岛府,因有大湖阻隔,当年虽幸免于难,逃过了那场瘟疫。但相对的,我们的消息闭塞,对当时的详情不甚了解。他们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听了。现在一想,这州府中闹瘟疫,应该是极为禁止州府内外之人相互流通的吧。”
燕飞煌微笑道:“不错,为避免瘟疫蔓延。那一年蜀中王将州府锁了,不允许内外百姓流通来往。窦家军的兄弟能来到这千岛府,看来除了是运气加持之外,还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听得此言,萧孟支手中的酒杯“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燕飞煌见状笑道:“老萧你太多虑了,这酒话,你怎的就当真了?窦家军的兄弟为咱们卖命多年,若是有害咱们的心意,那早就动手了,何苦还要拖这么多年。”
萧孟支闻言,神情稍显僵硬的笑道:“看来龙正风果然是千岛府中看事最通透的,他之所以没有接纳窦家军的兄弟,想来是早就看破了其中的端倪之处。”
燕飞煌点头道:“老萧你说千岛府里有两个半聪明人,那两个你说了,至于剩下那半个,不会就是你老萧本人吧。”
萧孟支微笑道:“我萧某人可不会自卖自夸,那半个聪明人,当然是自作聪明的雷冲,雷老虎了。”
闻言,燕飞煌也笑了起来。
“对了燕老弟,你的这番打算,可同家中的那些长辈们说过?我想他们怕是不会轻易答应吧。”
“哦,他们。”燕飞煌微笑道:“怕是想不答应,也不行了。”
当夜尽天明,一艘从闫家来的船划破了晨雾,缓缓朝萧家所在了润珠岛而来。
岸边聚了不少人,闫寿阳,萧孟支与燕飞煌等人也在列。
燕四浪身边站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这妇人的长相与她的身着衣衫一般,皆是朴素无华。她眼角是皱纹,肤色是蜡黄,一双满是老茧的糙手微攥着。这妇人,是比刘夫堂大上几岁的发妻。自幼过门的童养媳,当刘夫堂双亲去世后,她便将其照顾长大,帮富人家做活,供刘夫堂读私塾。而后,刘夫堂做官,做寇,她也是一直伴其左右。糟糠之妻,更有珠宝光华。
燕四浪与刘夫堂共事之初,颇是不喜他身上的那股傲气。但之后,她听说刘夫堂的发妻因年幼时熬坏了身子,而无法生育,但刘夫堂却依然与其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时。燕四浪便在心里对刘夫堂隐隐添了几分敬佩。
“嫂子你放心,刘先生定会没事的。”
妇人不言语,只是笑笑。
船靠了岸,满身血污,吐着舌头的刘夫堂被扔下了船。燕四浪不禁捂住了嘴巴,她怎能想到,那个前两日还与她谈笑的刘夫堂,现在竟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妇人走上前,在刘夫堂身旁蹲了下来。她将刘夫堂扶起来,看着他的脸。只瞧,刘夫堂吐出来的那半截舌头,竟然是用针线缝在嘴唇上的。
岸上的众人在窃窃私语,妇人小声啜泣。妇人小心翼翼的,将缝在刘夫堂嘴唇上的那半截舌头拆了下来。忽的,她猛然转身,将那半截舌头举起来,对着众人嘶吼道:“我夫君不是软骨头,这便是证据!”
说罢,她便将刘夫堂背起来,步履蹒跚的朝前行去。众人向两边避让,萧孟支狠狠瞪了闫寿阳以后,便嘱咐身边人跟上刘夫堂夫妇。
闫寿阳往前走了两步,旋即他转身面对众人笑道:“燕当家的,这一季的收成,后天太阳落山之前,你可别忘了给我送上门去,要不然……”他这一语未闭,就瞧得燕飞煌骤然一脚,就将其给踢飞到了船上。
旋即,燕飞煌微笑道:“那便祝闫当家的,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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