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这般说着,但眼光仍是留意在张凤府身上,张凤府阅人无数,如何不知他心中揣测,轻声说道:“你们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是很难相信。”络腮胡子低声道,张凤府瞧出他是心思缜密之人,又或许在这四个人的团队之中扮演着的是智囊的关系也说不定。
“九重天的名声在江湖上如雷贯耳,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如此年纪便孤身行商走江湖的人不少,但也绝对不多,还有,趁你昏迷的时候我们曾仔细检查过你……”
络腮胡子说到这里,张凤府的心猛然咯噔一下,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口,这般反应更是逃不出络腮胡子的眼睛。
“这么做或许会有点冒失,可也并非不是情有可原,毕竟我们从狼群中救下你,总得看看你这个人是不是什么恶人对不对?毕竟人不可貌相。”
“你们觉得我像坏人?”因为摸不到胸口那件被江湖上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张凤府心中生起浓浓戒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江湖,某些时候为了几两银子都能杀害一条人命,更遑论是罗刹令这般重宝?
络腮胡子男人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低声道:“你好像在找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张凤府道:“的确很重要。”
络腮胡子男人又道:“甚至比你的命还重要?我见到你昏迷前一刻仍然死死的抓住那件东西,我看出来这东西对你很重要,所以帮你保管起来了。”
“那是我的东西。”张凤府声音一沉。“虽然你们救了我的命,可东西始终是我的。”
这般说话语气已然不愉快。
这时候,先前喂张凤府喝水那人说到:
“喂,你这家伙还有没有点良心?命都快没了,还惦记着那块破铜烂铁,难不成是哪个姑娘送给你的定情信物不成?”
破铜烂铁?
张凤府哑然失笑,但心中却是一喜,心道莫非这几个家伙竟然不知道那东西在江湖上真正的意义?
只是提起定情信物四字时候,张凤府不免心中一阵黯然。
他苦涩道:“定情信物?我不知道算不算,我倒是知道因为这件东西,倒是的确生出了一些情。”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先前的男人撇撇嘴,又说到:“定情信物也好,你祖传的宝贝也罢,总之这东西现在我们替你保管。”
“为什么?”张凤府不禁问道,此时心中已然有了计较,想来眼前这几人的确不知罗刹二字的含义,否则自己恐怕也不会有机会活到现在了。
“因为我们现在还对你不了解,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所以总得留下一点东西要挟你。”
“闭嘴。”
就在这时候络腮胡子男人低声呵斥。
“什么话都被你说完了。”
先前那男子吐了吐舌头表示无辜,篝火前的另外两位男子只是笑笑不说话。
张凤府仔细琢磨着眼前四个人的心思,竟不知不觉沉默下来。
火堆哔哩吧啦。
映照在张凤府狼狈的一张脸上,有些狰狞,但却很安静。
“你的腿好像是被砸断的。”络腮胡子男人又打开了话匣子,张凤府看出他年纪最多不过三十来岁,一头凌乱的长发胡乱披散在肩上,茂密的胡茬,似乎在倾述着他的沧桑,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中指食指当中有着厚厚的老茧,很显然是一个用弓箭的高手,此刻他正不断用一张黑布轻轻擦拭着弓弦,时不时发出嗡嗡响的动静,在大漠的风沙里被吹拂的很远很远。
“我一直觉得大漠中最大的危险来自于风沙,毕竟在这样的地方很难找出一块像样的石头来,你的伤势应该是很大的坍塌才能造成,所以……你最好实话实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也让张凤府更加明白人心叵测四个字的含义。
“你还在狡辩?”络腮胡子男人变得认真起来,“我曾检查过你身上的每一处伤口,绝对不是简单的马贼能造成,你曾被内力很深的人震伤五脏六腑,有这个本事的人,何必再去做什么马贼?”
张凤府缄默下来。
尽管已经注意到周围四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自己。
“算是默认了?”络腮胡子男人冷笑。
张凤府淡淡一笑,轻声说道:“相逢何必曾相识?何必在乎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们只需要知道如今的我只是废人一个,对你们没有任何威胁就够了。”
这般回答竟然让四个人同时愣住,好半天之后才是周围几人的一阵轻笑。
方才喂张凤府喝水那男子更是笑的合不拢嘴,说道:“大哥,听见了没?我早就跟你说啦,就算他是坏人又有什么关系?还不就是废人一个,万一他想搞什么小动作,别说是你,就是我也能随随便便给他一点教训。”
也不知为何,张凤府竟总觉得这长得还算是一表人才的男子有些奇怪,具体哪里奇怪,却也说不上来,倒是从这句话后,四人同时打开了话匣子,
张凤府也因此知道了四人的来历,原来四人是北方蛮族之人,乃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人,因为沾亲带故的关系,行走江湖互相称作老大老二老三老四。
络腮胡子是老大,另外一个后背背着一把斧头的是老二,一个手持弯刀的是老三,最后一个时常俏皮的是老四。
张凤府无法得知他们真实名字,倒也不好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只需要知道他们四人想干什么就对了。
“你在大漠被马贼洗劫,看你这狼狈模样似乎困在这地方已不是一日两日,故此你一定对这片土地很熟悉。”络腮胡子老大给张凤府递过去一个水袋。
张凤府打开闻了闻,说道:“酒?”
老大说道:“酒是我们故乡最好的疗伤药,喝了酒能让你忘记疼痛。”
张凤府如同梦呓一般说道:“身体的疼痛能忘掉,心里的疼痛如何忘得掉?”
将半袋来自北方蛮族的烈酒一饮而尽,张凤府骤然感觉到周身传来阵阵灼热,似乎将大漠夜里的冰冷尽数排除体外,亦使得张凤府逐渐对眼前四个人放松了警惕。
难怪会不知罗刹令,原来竟是北方蛮族之人。
“你们想让我给你们带路?我就知道你们不会平白无故救下我,你的弓箭虽然很厉害,可有道是恶虎架不住群狼,即便很厉害,相信清理狼群也下了不少功夫。”火光下,张凤府抿嘴一笑。
络腮胡子男人破天荒的老脸一红,张凤府知北方人大多性格豪爽,纵然老大心思缜密,也始终逃不出这一点。
老四惊讶于张凤府的老辣之时,亦不忘说道:“对呀,这个你都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好几百只狼呢,要不是大哥箭法超群,我们差点就成了狼崽子今天晚上的宵夜了。”
“闭嘴,怎么哪儿都有你?”老大满头黑线,看的张凤府只觉心中畅快。
“他只不过是说实话罢了,你们救了我一条命,是我欠你们的,如果你们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应该不会推辞。”张凤府认真说道。
“当真?”老大两眼放光。
张凤府说道:“我不会欺骗朋友,尤其是救了我的命的朋友。”
“好,眼下的确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被你猜中了,我们的确需要一个人给我们带路。”
“去哪里?”
“去一个如今不知道还在不在的地方。”
“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九重天?”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不会只是你所谓的一个商人那么简单。”见张凤府应允,络腮胡子老大快意无比。“甚至,你的伤势证明了你不久前一定经过了一场殊死搏斗,我甚至猜想你会不会是从九重天逃出来的。”
张凤府并不回答他这话,只是说道:“去那个地方干什么?”
“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金银珠宝,绝世武功,神兵利器,要什么有什么。”说到这里,四人眼里尽是灼热目光。
张凤府见他们如此热情,也不好泼冷水,只是意有所指道:“你们能想到的东西别人也能想到,你知道那代表什么。”
“我大哥箭法超群。”老四连忙站起身说道,“百步穿杨,百步距离之内,岂止穿杨?甚至连这墙壁都能穿透。”指了指身后一片夯土堆起来的残垣断壁,老四脸上洋溢着浓浓的自信。
张凤府低声道:“可墙壁不会动。”
下一刻,只见络腮胡子老大突然以极快的速度从后背箭篓里抽出一支箭矢,拉弓,满月。
“咻……”
箭矢破空朝火堆之外的黑暗中而去,只听得一声嘶鸣,当手持弯刀的老三迅速冲出去又回来的时候,手里已拎着一只被箭矢整个从头颅穿过的死狼。
张凤府心中诧异,虽远不至震惊,但惊叹之色仍是溢于言表。
“你是如何知道有狼?”
“直觉。”
络腮胡子男人冷冰冰道。
“这是我们北方蛮族的天赋,常年生活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怎么不练就出一身好本领?”
“难怪……”
张凤府低声说了一句。
“难怪你们用的兵器都是中原极为少见的,这么说来,是我低估了你们,可即便如此,我仍旧不想带你们去你们想去的地方。”
“为什么?你想反悔?”
络腮胡子男人情绪变得异常激动,这让张凤府越发觉得他的行为太过反常。
“不是。”张凤府摇摇头。“因为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死亡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