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凝儿心中一凛,只觉他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言语,实是对自己钟情到十分。
但她一片心思都放在方青鸾身上,一时感动,随即淡忘,叹了口气道:“你不知我师哥的心思。在他心中,兴复大楚是天下第一等大事。”
“公冶二哥曾跟我说,我师哥说道:男儿汉当以大业为重,倘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都便不是英雄了。他又说:楼兰公主是无盐嫫母也罢,是泼辣悍妇也罢,他都不放在心上,最要紧的是能助他光复大楚。”
陆迁沉吟道:“那确是实情,他方家一心一意想做皇帝,楼兰能起兵助他复国,这件事……这件事……倒是有些为难。”
眼见韩凝儿又是泪水盈盈欲滴,只觉便是为她上刀山、下油锅,也是闲事一桩,一挺胸膛,说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让我去做楼兰驸马。你师哥做不成驸马,就非和你成婚不可了。”
韩凝儿又惊又喜,问道:“甚么?”
陆迁道:“我去抢这个驸马都尉来做。”
韩凝儿在少室山上,亲眼见到他以无影剑意打得方青鸾无法还手,心想他的武功确比师哥为高,如果他去抢做驸马,师哥倒真的未必能抢得到手,低低的道:“陆公子,你待我真好,不过这样一来,我师哥可真要恨死你啦。”
陆迁道:“那又有甚么干系?反正现下他早就恨我了。”
韩凝儿道:“你刚才说,也不知那楼兰公主是美是丑,是善是恶,你却为了我而去和她成亲,岂不是……岂不是……太委屈了你?”
陆迁当下便要说:“只要为了你,不论甚么委屈我都甘愿忍受。”但随即便想:“我为你做事,倘若居功要你感恩,不是君子的行径。”便道:“我不是为了你而受委屈,我爹爹有命,要我去设法娶得这位楼兰公主。我是秉承爹爹之命,跟你全不相干。”
韩凝儿冰雪聪明,陆迁对她一片深情,岂有领略不到的?心想他对自己如此痴心,怎会甘愿去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他为了自己而去做大违本意之事,却毫不居功,不由得更是感激,伸出手来,握住了陆迁的手,说道:“陆公子,我……我……今生今世,难以相报,但愿来生……”说到这里,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二人数度同经患难,背负扶持,肌肤相接,亦非止一次,但过去都是不得不然,这一次却是韩凝儿心下感动,伸手与陆迁相握。
陆迁但觉她一只柔腻软滑的手掌款款握着自己的手,霎时之间,只觉便是天塌下来也顾不得了,欢喜之情,充满胸臆,心想她这么待我,别说要我娶楼兰公主,便是大唐公主、波斯公主、吐蕃公主、高丽公主一起娶了,却又如何?
他重伤未愈,狂喜之下,热血上涌,不由得精神不支,突然间天旋地转,头晕脑胀,身子摇了几摇,一个侧身,咕咚一声,摔入了碧波池中。
韩凝儿大吃一惊,叫道:“陆公子,陆公子!”伸手去拉。幸好池水甚浅,陆迁给冷水一激,脑子也清醒了,拖泥带水的爬将上来。
韩凝儿这么一呼,庙中许多人都惊醒了。笑忘春、惠好、巴天石、朱丹臣等都奔出来。见到陆迁如此狼狈的神情,韩凝儿却满脸通红的站在一旁,十分忸怩尴尬,都道他二人深宵在池边幽会,不由得心中暗暗好笑,却也不便多问。陆迁要待解释,却也不知说甚么好。
次日是八月十二,离中秋尚有三日。巴天石一早便到灵州城投文办事。巳牌时分,他匆匆赶回庙中,向陆迁道:“公子,王爷向楼兰公主求亲的书信,小人已投入了礼部。蒙礼部尚书亲自延见,十分客气,说公子前来求亲,楼兰国大感光宠,相信必能如公子所愿。”
过不多时,庙门外人马杂沓,跟着有吹打之声。巴天石和朱丹臣迎了出去,原来是楼兰礼部的陶侍郎率领人员,前来迎接陆迁,迁往宾馆款待。
笑忘春是波斯的镇南大王,波斯国势之盛,远过隋燕,楼兰若知他来,接待更当隆重,只是他嘱咐众人不可泄露他的身份,和惠好等一干人都认作是陆迁的随从,迁入了宾馆。
众人刚安顿好,忽听后院中有人粗声粗气的骂道:“你是甚么东西,居然也来打楼兰公主的主意?这楼兰驸马,我们小王子是做定了的,我劝你还是夹着尾巴早些走罢!”
巴天石等一听,都是怒从身上起,心想甚么人如此无礼,胆敢上门辱骂?开门一看,只见七八条粗壮大汉,站在院子中乱叫乱嚷。
巴天石和朱丹臣都是隋燕群臣中十分精细之人,只是朱丹臣多了几分文采儒雅,巴天石却多了几分霸悍之气。两人各不出声,只是在门口一站。只听那几条大汉越骂越粗鲁,还夹杂着许多听不懂的番话,口口声声“我家小王子”如何如何,似乎是吐蕃国王子的下属。
巴天石和朱丹臣相视一笑,便欲出手打发这几条大汉,突然间左首一扇门砰的开了,抢出两个人来,一穿黄衣,一穿黑衣,指东指西,霎时间三条大汉躺在地下哼声不绝,另外几人给那二人拳打足踢,都抛出了门外。
那黑衣汉子道:“痛快,痛快!”
那黄衣人道:“不然,不然!还不够痛快。”一个正是天纵良,一个是一贯士。
但听得逃到了门外的吐蕃武士兀自大叫:“姓方的,我劝你早些回姑苏去的好。你想娶楼兰公主为妻,惹恼了我家小王子,‘以汝之道,还施汝身’,娶了你妹子做小老婆,那就有得瞧的了。”
天纵良一阵风般赶将出去。但听得劈拍、哎唷几声,几名吐蕃武士渐逃渐远,骂声渐渐远去。
韩凝儿坐在房中,听到天一二人和吐蕃众武士的声音,愁眉深锁,珠泪悄垂,一时打不定主意,是否该出来和天一二人相会。
包不同向巴天石、朱丹臣一拱手,说道:“巴兄、朱兄来到楼兰,是来瞧瞧热闹呢,还是别有所图?”
巴天石笑道:“天一二位如何,我二人也就如何了。”
包不同脸色一变,说道:“隋燕陆公子也是来求亲么?”
巴天石道:“正是。我家公子乃隋燕国皇太弟的世子,日后身登大位,在隋燕国南面为君,与楼兰结为姻亲,正是门当户对。方公子一介白丁,人品虽佳,门第却是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