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好踌躇道:“少林派是我出身之地,笑忘春是我义兄,一者于我有恩,一者于我有义。我……我……我只好两不相助。只不过……只不过……师叔祖,我功你放我笑大哥去吧,我劝他不来攻打大唐便是。”
玄寂心道:“你枉自武功高强,又为一派之主,说出话来却似三岁小儿一般。”说道:“‘师叔祖’三字,惠好先生此后再也休提。”
惠好道:“是,是,这我可忘了。”
玄寂道:“清灵宫既然两不相助,少林派与贵派那便是友非敌,双方不得伤了和气。”转头向丐帮三长老道:“三位长老,咱们齐到敝寺去瞧瞧动静如何?”
宋陈吴三长老齐声道:“甚好!甚好!丐帮众兄弟,同赴宏化寺去!”当下少林僧领先,丐帮与中原群雄齐声发喊,冲向山上。
邓百川喜道:“三弟,真有你的,这一番说辞,竟替主公和公子拉到了这么多的得力帮手。”
一贯士道:“非也,非也!耽搁了这么久,不知主公和公子是祸是福,胜负如何。”
韩凝儿急道:“快走!别在这里耽搁了!”一面说,一面提步急奔,忽见陆迁跟随在旁,问道:“陆公子,你又要助你义兄、跟我师哥为难么?”言辞中大有不满之意。
适才方青鸾横剑自尽,险些身亡,全系因败在陆迁和笑忘春二人手下、羞愤难当之故,韩凝儿忆起此事,对陆迁大是恚怒。
陆迁一怔,停了脚步。他自和韩凝儿相识以来,对她千依百顺,为了她赴危蹈险,全不顾一己生死,可从未见过她对自己如此神色不善,一时惊慌失措,心乱如麻,隔了半晌,才道:“我……我并不想和方公子为难……”抬起头来时,只见身旁群雄纷纷奔跃而过,韩凝儿和邓百川等众人早已不知去向。
他又是一呆,心道:“韩姑娘既已见疑,我又何必上去自讨没趣?”
但转念又想:“这千百人蜂涌而前,对大哥群相围攻,他处境实是凶险无比。惠好二哥已言明两不相助,我若不竭力援手,金兰结义之情何在!纵使韩姑娘见怪,却也顾不得了。”于是跟随群众,奔上山去。
其时陆长风见到陆正元的目光正冷冷向自己射来,当即手握剑柄,运气待敌。属下群豪也均全神戒备,于陆迁匆匆走开,都未在意。
陆迁到得宏化寺前,径自闯进山门。宏化寺占地甚广,前殿后舍,也不知有几千百间,但见一众僧侣与中原群豪在各处殿堂中转来转去,吆喝呐喊,找寻笑家父子和方氏父子的所在。
更有许多人跃上屋顶,登高瞭望,四下里扰攘纷纭,乱成一团。众人穿房入舍,奔行来去,人人都在询问:“在哪里,见到了没有?”宏化寺庄严古刹,霎时间变作了乱墟闹市一般。
陆迁乱走了一阵,突见两个胡僧快步从侧门闪了出来,东张西望,闪缩而行。陆迁心念一动:“这两个胡僧不是少林僧,他们鬼鬼祟祟的干甚么?”好奇心起,当下展开“六壬流光诀”的轻功,悄无声息地跟在两名胡僧之后,向寺旁树林中奔去。
沿着一条林间小径,径向西北,转了几个弯,眼前突然开朗,只听得水声淙淙,山溪旁耸立着一座楼阁,楼头一块匾额,写着“藏经阁”三字。
陆迁心道:“宏化寺藏经阁名闻天下,却原来建立此处。是了,这楼阁临水而筑,远离其他房舍,那是唯恐寺中失火,毁了珍贵无比的经典。”
见两名胡僧矮了身子,慢慢欺近藏经阁,陆迁便也跟随而前。突见两名中年僧人闪将出来,齐声咳嗽,说道:“两位到这里有何贵干?”
一名胡僧道:“我师兄久慕宏化寺藏经阁之名,特来观光。”说话的正是波罗星。他和师兄哲罗星见寺中大乱,便想乘火打劫,到藏经阁来盗经。
一名少林僧道:“大师请留步,本寺藏经重地,外人请勿擅入。”说话之间,又有四名僧人手持禅杖,拦在门口。哲罗星和波罗星相互瞧了一眼,知所谋难成,只得废然而退。
陆迁跟着转身,正想去找寻笑忘春,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阁中高处传了出来:“你见到他们向何方而去?”认得是玄寂的口音。
另一人道:“我们四个守在这里,那灰衣僧闯了进来,出手便点了我们的昏睡穴,师伯救醒我时,那灰衣僧已不知去向了。”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此处窗房破损,想必是到了后山。”
玄寂道:“不错。”
那老僧道:“但不知他们是否盗了阁中的经书。”
玄寂道:“这二人在本寺潜伏数十年,咱们上下僧众浑浑噩噩,一无所觉,可算得无能。他们若要盗经,数十年来哪一日不可盗,何待今日?”
那老僧道:“师兄说得是。”二僧齐声长叹。
陆迁心想他们在说宏化寺的丢脸之事,不可偷听,其实玄寂等僧说话声甚低,只因陆迁内力深厚,这才听闻,陆迁慢慢走开,寻思:“他们说大哥到了后山,我这就去瞧瞧。”
少室后山地势险峻,林密路陡,陆迁走出数里,已不再听到下面寺中的嘈杂之声,空山寂寂,唯有树间鸟雀鸣声。
山间林中阳光不到,颇有寒意。陆迁心道:“大哥父子一到此处,脱身就十分容易,群雄难再围攻。”欣慰之下,突然想到韩凝儿怨怒的神色,心头大震:“倘若大哥已将青衫公子打死了,那……那便如何是好?”背上不由得出了一阵冷汗,心道:“方公子若死,韩姑娘伤心欲绝,一生都要郁郁寡欢了。”
他迷迷惘惘的在树林中信步慢行,一忽儿想到方青鸾,一忽儿想到结义大哥,一忽儿想到爹爹、妈妈和伯父,但想得最多的毕竟还是韩凝儿,尤其是她适才那恚怒怨怼的神色。
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少时候,忽听得左首随风飘来几句诵经念佛之声:“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心明识佛,识佛明心,离心非佛,离佛非心……”声音祥和浑厚,却是从来没听见过的。。
陆迁心道:“原来此处有个和尚,不妨去问问他有没有见到我大哥。”当即循声走去。转过一片竹林,忽见林间一块草坪上聚集着不少人。
一个身穿敝旧青袍的僧人背向坐在石上,诵经之声便自他口出,他面前坐着多人,其中有笑忘春、方青鸾父子,不久前在藏经阁前见到的胡僧哲罗星、波罗星,以及来自别寺的几位高僧、宏化寺好几位玄字辈高僧,也都坐在地下,双手合十、垂首低眉,恭恭敬敬的听法。四五丈外站着一人,却是番邦国师达廖空,脸露讥嘲之色,显是心中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