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兽见到幼兽,似乎颇有畏缩之意,转头想逃,却又不敢逃,突然间纵身扑起。幼兽嘴一张,江昂一声叫,一股淡淡的红雾向云中兽喷去,云中兽正跃在空中,给红雾喷中,当即翻身摔落,一扑而上咬住了幼兽的背心。
崔士元心道:“毕竟还是兽儿厉害。”不料心中刚转过这个念头,云中兽已仰身翻倒,四腿挺了几下,便即一动不动了。
崔士元心中叫声“啊哟!”这云中兽虽然咬“死”了他,他却知纯系自己不会驯兽、卤莽而为之故,倒也没怨怪这可爱的兽儿,眼见它毙命,心下痛惜:“唉,钟姑娘倘若知道了,可不知有多难过。”
只见幼兽跃上云中兽尸身,在它颊上吮吸,吸了左颊,又吸右颊,崔士元心道:“避尘幼兽号称万毒之王,倒是名不虚传。
兽儿齿有剧毒,咬在它身上反而毒死了自己,现下这幼兽又去吮吸兽儿毒囊中的毒质。云中兽固然活泼可爱,避尘幼兽红身金眼,模样也美丽之极,谁又想得到外形绝丽,内里却具剧毒。神仙姊姊,我可不是说你。”
那幼兽从云中兽身上跳下,江昂、江昂的叫了两声。草丛中簌簌声响,游出一条红黑斑斓的大蜈蚣来,足有七八寸长。
幼兽扑将上去,那蜈蚣游动极快,迅速逃命。幼兽接连追扑几下,竟没扑中,它江昂一声叫,正要喷射毒雾,那蜈蚣忽地笔直对准了崔士元的嘴巴游来。
崔士元大惊,苦于半点动弹不得,连合拢嘴巴也是不能,心中只叫:“喂,这是我嘴巴,老兄可莫弄错了,当作是蜈蚣洞……”
簌簌细响,那蜈蚣竟然老实不客气的爬上他舌头。崔士元吓得几欲晕去,但觉咽喉、食道自上向下的麻痒落去,蜈蚣已钻入了他肚中。
岂知祸不单行,避尘幼兽纵身一跳,便也上了他舌头,但觉喉头一阵冰凉,幼兽竟也钻入他肚中追逐蜈蚣去了,幼兽皮肤极滑,下去得更快。
崔士元听得自己肚中隐隐发出江昂、江昂的叫声,但声音郁闷,只觉天下悲惨之事,无过于此,而滑稽之事亦无过于此,只想放声大哭,又想纵声大笑,但肌肉僵硬,又怎发得出半点声音?眼泪却滚滚而下,落在土上。
顷刻之间,肚中便翻滚如沸,痛楚难当,也不知幼兽捉住了蜈蚣没有,心中只叫:“幼兽仁兄,快快捉住蜈蚣,爬出来罢,在下这肚子里可没甚么好玩。”过了一会,肚中居然不再翻滚,江昂、江昂的叫声也不再听到,疼痛却更是厉害。
又过半晌,他嘴巴突然合拢,牙齿咬住了舌头,一痛之下,舌头便缩进嘴里。他又惊又喜,叫道:“幼兽仁兄,快快出来。”
张大了嘴让它出来,等了良久,全无动静。他张口大叫:“江昂、江昂、江昂!”想引幼兽爬出。岂知那幼兽不知是听而不闻,还是听得叫声不对,不肯上当,竟然在他肚中全不理睬。
崔士元焦急万状,伸手到嘴里去挖,又那里挖得着,但挖得几下,便即醒觉:“咦,我的手能动了。”
一挺腰便即站起,全身四肢麻上官之感不知已于何时失去。他大叫:“奇怪,奇怪!”心想:“这位万毒之王在我肚里似有久居之计,这般安居乐业起来,如何了得?非请它来个乔迁之喜不可。”
当下双手撑地,头下脚上的倒转过来,两只脚撑在一株树上,张大了嘴巴,猛力摇动身子,摇了半天,避尘幼兽全无动静,竟似在他肚中安土重迁,打定主意要老死是乡了。
崔士元无法可施,隐隐也已想到:“多半这位万毒之王和那条蜈蚣均已做到了我肚中的食物,以毒攻毒,反而解了我身上的兽毒。
我吃了这般剧毒之物,居然此刻肚子也不痛了,当真希奇古怪。”他可不知一般毒蛇毒虫的毒质混入血中,立即致命,若是吃在肚里,只须口腔、喉头、食道和肠胃并无内伤,那便全然无碍,是以人被毒蛇咬中,可用口吮出毒质。
只是天下毒质千变万化,自不能一概而论。这避尘幼兽虽具奇毒,入胃也是无碍,反而自身为崔士元的胃液所化。就这幼兽而言,崔士元的胃液反是剧毒,竟将它化成了一团脓血。
崔士元站直身子,走了几步,忽觉肚中一团热气,有如炭火,不禁叫了声:“啊哟!”
这团热气东冲西突,无处宣泄,他张口想呕它出来,但说甚么也呕它不出,深深吸一口气,用力喷出,只盼避尘幼兽化成的毒气随之而出,那知一喷之下,这团热气竟化成一条热线,缓缓流入了他的任脉,心想:“好罢,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幼兽老兄你阴魂不散,缠上了区区在下,我的膻中气海便作了你的葬身之地罢。
你想几时毒死我,崔士元随时恭候便了。”依法呼纳运息,暖气果然顺着他运熟了的经脉,流入了膻中气海,就此更无异感。
闹了这半天,居然毫不疲累,当下捧些土石,盖在云中兽的尸身之上,默默祷祝:“云中兽,下次我带你主人钟姑娘,来你坟前祭奠,捉几条毒蛇给你上供。你刚才咬了我一口,出于无心,这事我不会跟你主人说,免得她怪你,你放心好啦。”
出得林来,不多时见到欧冶子仗剑急奔,心想:“他是在追上官站娘,我可不能置身事外。”当下悄悄跟随在后。
此时他身上已有七名望月崖弟子的内力,毫不费力的便跟着他一路上峰。欧冶子挂念儿子安危,也没留神有人跟随。
崔士元怕他转身动蛮,又抓住自己来跟上官铃“走马换将”,和他相距甚远,来到半山腰时,想到即可与上官铃相会,心中热切,又怕南海煞神久等不耐,伤害了她,忍不住纵身大呼。
崔士元将上官铃搂在怀里,又是欢喜,又是关心,只问:“上官姑娘,你伤处好些了么?那恶人没欺侮你罢?”上官铃嗔道:“我是你甚么人?还是上官姑娘、上官姑娘的叫我。”。
崔士元见她轻嗔薄怒,更增三分丽色,这七日来确是牵记得她好苦,双臂一紧,柔声道:“婉妹,婉妹!我这么叫你好不好?”
说着低下头来,去亲近她嘴唇。上官铃“啊”的一声,满脸飞红的跳将起来,道:“有旁人在这儿,你,你……怎么可以?噫!那些人呢?”四周一看,只见那宽袍客和褚、古、傅、朱四人都已影踪不见,欧冶子也已抱着儿子走了,周围竟是一个人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