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袍人进入帐内,仍是神态威武,直立不屈。和哩布知他是关外的贵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别国官居何职?”
那人昂然道:”我又不是你捉来的,你怎配问我?”
关外人和山夫族人都有惯例,凡俘虏了敌人,便是属于俘获者私人的奴隶。和哩布哈哈一笑,道:“也说得是!”
那红袍人走到陆迁身前,右腿一曲,单膝下跪,右手加额,说道:“兄台,你当真英雄了得,我打你不过,何况我们人多,仍然输了。”
“我为你俘获,绝无怨言。你若放我回去,我以黄金五十两、白银五百两、骏马三十匹奉献。”
穆特寒的叔父颇拉苏道:“你是关外大贵人,这样的赎金大大不够,陆兄弟,你叫他送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骏马三百匹来赎取。”
这颇拉苏精明能干,将赎金加了十倍,原是漫天讨价之意。本来黄金五十两、白银五百两、骏马三十匹,以山夫族人生活之简陋,已是罕有的巨财。
山夫族人和关外人交战数十年,从未听见过如此巨额的赎款,如果这红袍贵人不肯再加,那么照他应许的数额接纳,也是一笔大横财了。
不料那红袍人竟不躇踌,一口答允:“好,就是这么办!”
帐中一干山夫族人听了都是大吃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关外、山夫两族族人撒谎骗人,当然也不是没有,但交易买卖,或是许下诺言,却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无说过后不作数的。
何况这时谈论的是赎金数额,倘若关外人缴纳不足,或是意欲反悔,这红袍人便不能回归本族,因此空言许诺根本无用。
颇拉苏还怕他被俘后惊慌过甚,神智不清,说道:“喂,你听清楚了没有?我说的是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骏马三百匹?”
红袍人神态傲慢,冷冷的道:“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骏马三百匹,何足道哉?我大别国富有天下,也不会将这区区之数放在眼内。”
他转身对着陆迁,神色登时转为恭谨,道:“兄台,我只听你一人吩咐,别人的话,我不再理了。”
颇拉苏道:“陆兄弟,你问问他,他到底是别国的什么贵人大官?”
陆迁还未出口,那人道:“兄台,你若定要问我出身来历,我只有胡乱捏造,欺骗于你,谅你也难知真假。但你是英雄好汉,我也是英雄好汉,我不愿骗你,因此你不用问了。”
陆迁左手一翻,从腰间拔出佩刀,右掌击向刀背,拍的一声,一柄刀登时弯了下来,厉声喝道:“你胆敢不说?我手掌在你脑袋上这么一劈,那便如何?”
红袍人却不惊惶,右手大拇指一竖,说道:“好本领,好功夫!今日得见当世第一的大英雄,真算不枉了。陆英雄,你以力威逼,要我违心屈从,那可办不到,要杀便杀。我这关外人虽然斗你不过,骨气却跟你是一般的硬朗。”
陆迁哈哈大笑,道:“好,好!我不在这里杀你。若是我一刀将你杀了,你未必心服,咱们走得远远的,再去恶斗一场。”
和哩布和颇拉苏齐声劝道:“陆兄弟,这人杀了可惜,不如留着收取赎金的好。你若生气,不妨用木棍皮鞭狠狠打他一顿。”
陆迁道:“不!他要充好汉,我偏不给他充。”
向山夫族人借了两枝长矛,两副弓箭,拉着红袍人的手腕,同出大帐,自己翻身上马,说道:“上马吧!”
红袍人毫不畏缩,明知与陆迁相斗是必死无疑,他说要再斗一场,直如猫儿捉住了耗子,要戏弄一番再杀而已,却也凛然不惧,一跃上马,径向北去。
陆迁飞身纵马跟随其后,两人驰出数里。陆迁道:“转向西行!”
红袍人道:“此地风景甚佳,我就死在这里好了。”
陆迁道:“接住!”将长矛、弓箭掷了过去。那人一一接住,大声道:“陆英雄,我明知不是对手,但关外人宁死不屈!我要出手了!”
陆迁道:“且慢,接住!”又将自己手中的长矛和弓箭掷了过去,两手空空,按辔微笑。
红袍人大怒,叫道:“嘿,你要空手和我相斗,未免辱人太甚!”
陆迁摇头道:“不是!陆某生平敬重的是英雄,爱惜的是好汉。你武功虽不如我,却是大大的英雄好汉,陆某交了你这个朋友!你回自族去罢。”
红袍人大吃一惊,问道:“什……什么?”
陆迁微笑道:“我说陆某当你是好朋友,让你平安回家!”
红袍人从鬼门关中转了过来,自是喜不自胜,问道:“你真的放我回去?你……
你到底是何用意?我回去后将赎金再加十倍,送来给你。”
陆迁怫然道:“我当你是朋友,你如何不当我是朋友?陆迁是堂堂汉子,岂贪身外的财物?”
红袍人道:“是,是!”掷下兵刃,翻身下马,跪倒在地,俯首下拜,说道:“多谢恩公饶命。”
陆迁跪下还礼,说道:“陆某不杀朋友,也不敢受朋友跪拜。倘若是奴隶之辈,陆某受得他的跪拜,也就不肯饶他性命。”
红袍人更加喜欢,站起身来,说道:“陆英雄,你口口声声当我是朋友,我就跟你结义为兄弟,如何?”
陆迁艺成以后,便即入了朝廷。官府中等级分得甚严,他只有积功递升,却没和人拜把子结兄弟。
只有在无锡与笑望春一场赌酒,相互倾慕,这才结为金兰之交。这时听那红袍人这么说,想起当年在中原交遍天下英豪,今日落得蛮邦索居,委实落魄之极,居然有人提起此事,不禁感慨。
又见这红袍人气度豪迈,着实是条好汉子,便道:“甚好,甚好,在下陆迁,今年二十有二。尊兄贵庚?”
那人笑道:“在下忽山基,却比恩公大了一十三岁。”
陆迁道:“兄长如何还称小弟为恩公?你是大哥,还请受我一拜。”说着便拜了下去。忽山基急忙还礼。
两人当下将三枝长箭插在地下,点燃箭尾羽毛,作为香烛,向天拜了八拜,结为兄弟。。
忽山基心下甚喜,说道:“兄弟,你姓陆,倒似是我关外人一般。”
陆迁道:“不瞒兄长说,小弟原是关外人。”说着一抬手,从怀里拽出一块碧绿玉佩,实乃胎带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