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老颤颤巍巍的自墨七的怀中站起了身来,旋即又将愣神的墨七给推至了同样愣神不已的天刹小将们的身前,红老揉了揉眉心,虚弱道:“护着这些孩子们快走……不必担心我这个老家伙……哪怕稍后我便战死……这些误入权利歧途的孩子也得活下去……他们,才是青丘狐族的希望……”
天刹小将们全员一怔,面前的这位总是对天刹指指点点的啰嗦老头儿本应该落井下石的,他却偏偏说出了这番话来,一顿羞耻感瞬间涌上了心头。
雪天辰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他有些不明白的问道:“红老,天刹做过许多不服管教的事,也总是喜欢搞一些惹得你们头大的局面,可是为什么……您还愿意救我们,为什么还要这般的对我们好?如果我是你,我也许……也许只会想着落井下石,想着怎么将你给彻底的扳倒。”
闻言,墨七怒上心头,“混账东西!红老对狐族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个怎样的存在你们看不到么?!难道你们全是那坐井观天的癞蛤蟆不成!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天刹小将们面对这份喝辞低头不语,无脸抬头。
红老摇头笑了笑,“说到底,天刹虽直属狐帝,有着狐帝给予你们的无上权利,但你们终归还是青丘狐族的子孙,是狐族未来的希望。孩子们,你们还年轻了些,容易热血冲头,容易叛逆,容易自以为是,容易被权利迷失了双眼。虽然大家都觉得狐帝这般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是我想狐帝的初衷并非如此,只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曾看到罢了,当然,也不排除狐帝的年幼想法,但即使如此,狐帝终归是狐帝,他想要保护的,始终还是我们这些青丘狐族的子孙。”
红老叹了口气,“孩子们,一定要活下去,青丘狐族的未来早晚会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时代,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快些的成长起来。”
毋庸置疑,无论在哪个时代,孩子总归是一个族群的未来,是决定兴衰更替的关键,天资聪颖天赋异禀的孩子更是族群未来的栋梁之才,所以不到彻彻底底的万不得已不会狠心舍弃,这关联着族群的气运。
尽管天刹小将们在这些个日子里不服管教的惹得人头疼脑大,虽然与身为狐族国老的红老红乾时常的不和,但关键时刻,真真正正的以苍肩扛着狐族重担的红老还是会毅然决然的做出大无畏的取舍,救孩子就等于是在救未来。
可是在墨七的心中并非如此想法,他紧皱了眉头,说道:“我先护您去狐帝那里,红老,您说的再多,我也不会弃您不顾,在我们心中,与其说狐族的希望是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不如说墨七更觉得是您。”
红老笑了笑,忍不住的长咳了起来,一口淤血喷在了苍老如古树皮一般的手掌心中,他摇了摇头,“不要顽固了孩子,现在我的体内似有着一团火正在燃烧着,它在治愈着我体内的重伤……故此,你暂且可以不必管我。你先带着孩子们离开这是非之地,你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做便是……我这副已入黄土大半截的残躯是护不得孩子们离开了,但跑跑路,送送消息的小事还不至于难倒我这老家伙。”
虽然红老这般大义言辞,但是墨七不会选择让天刹小将们去护红老至那已腾空而起被三千数保护其中的狐帝处,红老亦像是猜到了他的这个想法。毕竟还有那般多的眼睛正虎视眈眈,且在墨七的心中,红老不仅仅是黑狐的恩人,更是此时青丘狐族气运的保驾护航之最大能,国士无双,无人可以取代。
可面对红老的这份坚持护青丘“未来”的肃穆之容,红老和众天刹小将优先护着谁人成了墨七的最为难之际。
就在墨七举棋不定之时,一个如希望般的声音飘至了众人的耳中。
“红老,剩下的交给我就是,让墨七护着你们一同前往狐帝处我也放心。您言这些孩子是狐族的未来,可您勿要忘记,在未来可期的眼下,您才是最不能弃狐族而去的那个身兼重任的人。”
青丘抗纛者沙天琼拖着狼狈不堪的身子,踏着沉沉的步伐缓缓走了来。
青丘抗纛者与国士无双的红老红乾这两位青丘狐族位属不同领域的“唯一”相互对视了一眼。给予青丘狐族勇气,勇往直前者乃是抗纛者沙天琼;给予青丘狐族未来可期,复兴有望者乃是国士无双红老红乾。二者对视间,已经传递了许多的话语,他们进行了一个取舍,和拟定了一份最为安妥的行事计划。
沙天琼对着红老躬身拱手行了一礼,随之笑道:“狐族可以少了我这个莽夫抗纛者,但绝不能少了您红老,说句难听的话,红老,您必须活到大限,必须要活到寿终正寝,否则呀,那就是对不起狐族对您的信任尊重与期盼呐。”
红老笑了笑,“天琼,若说我青丘狐族的抗纛者是一介莽夫,那可就错了吧?昔日里那个从不饮酒的白面书生岂不是就不存在了?”
沙天琼爽朗笑了笑,“若真是那般,青丘的抗纛者也轮不到“他”来做,吓不退敌人,没什么用。”
二人对视了一眼,相继又笑出了声来,待到笑声越来越沉重,红老踮起脚尖,虚弱的拍了拍沙天琼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天琼,你也必须活着回家才行,青丘同样的离不开你。”
沙天琼拍了拍胸膛,“红老,您放心就是了,沙天琼的命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别人取走的。”
话罢,沙天琼稍有的停顿,少有的扭捏,“红老,其实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
红老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旋即转身抬起来头来,看向了那高空处被三千数的雪山妖兵环绕其中的地方,看着那几道身影,他肃穆道:“狐帝也不忍心看着青丘狐族的子孙在外漂泊流浪,关于这件事,你就将心给安在肚子里吧。若是眼下你最为担心的并不应该是这个,而是回去后施展怎样的手段才能将这吓人的胡子给修了,如何的才能在短时间内重回那个细腻的清秀天字辈儿小生才对。”
沙天琼爽朗一笑:“红老呀,待到回去后天琼非要携着珍藏了许久的三百坛美酒佳酿至您居所内痛快的和您畅饮一番,已谢您今日的这份开导。”
“你呀你~”红老笑着无奈摇了摇头,“这酒看来还真的是上了瘾呐,也罢,天琼,老夫定会摆上八个盘子等你携酒登门拜访。”
一听红老要用八个盘子来招待自己,沙天琼笑的合不拢嘴,要知道,红老是出了名的拮据,身居陋室,惟吾德馨,平日里省吃俭用,就连招待青花婆婆时都抠门的仅仅只是四碟子腌制的咸菜,这八个盘子八道菜,哪怕皆是咸菜疙瘩,沙天琼也能在狐族之中炫耀个脸上有光了。
瞧得墨七搀扶住了红老,天刹小将们亦跟在了身旁,沙天琼这才彻底的放下了心来,深吸了口气,正欲转身之时,墨七忽的叫住了他,且将帝晨儿所给他的那剩下的两瓶正在消散着的金色阴阳血递送到了沙天琼的手中,且交代了一番后,沙天琼将两小瓶皆是只剩下了半瓶的阴阳血给收纳了起来,不等他注视着红老的离开,便已经先行一步朝着那处青丘狐族的战场奔赴而去,此番他不是为了参战,而是为了带领族人跟上狐帝的步伐,撤退!
青花婆婆和白山白娟夫妇正在齐心协力与紫月狼王和紫月狼的三位长老展开了殊死间的较量,瞧得她们并没有在这场战斗中吃太多的亏,抗纛者沙天琼化作了流光,自他们的身边划过,喊了一声:“狐帝有令,青婆婆,白山夫妇,快快跟上狐帝离开,保留战力,切勿恋战,已备不时之需。”
郎寅等人听闻此话,方才瞧见了那腾空二期的三千多数的流光,惊愕间本想留下青婆婆等人的性命,可是这是青婆婆和白山夫妇并没有太过的恋战,已经飞速的赶往了青丘狐帝的身边。郎寅下令去追,可是瞧得近处的战场皆有青丘的强者纷纷化作流光汇聚一处,皆奔赴向了一地,郎寅果断的下令停止了穷追猛打,视线转移到金翅虎族那处时,忽的一怔,瞧得了那道‘三八线’处正有一只等着寒人心魄雪眸的冰原雪狼傲然悬空而立着。
沙天琼的声音逐渐的传到了所有青丘子孙的耳中,暗鸦大长老令善祥欲继续深追,可是瞧得了自家的鸦王正冒着浓浓的魔气为悬空的长小姐令玉灌输着什么东西,一时间知道了暗鸦情况有变,令善祥下令放弃了追杀,而是纷纷撑开了黑曜石般的羽翼,朝着自己族长何长小姐之地迅飞而去。
青丘狐族也因这整场局势的变化而得以纷纷逃脱撤离,流光尽数朝着他们的狐帝汇聚而去。
唯恐丢下青丘一子一孙的沙天琼在这片青丘狐族子孙交战过的上空盘旋了数圈,在确认不曾露下任何一位后,正欲折返而回,忽然间却听闻身后有一人对青丘狐族冷嘲热讽,一时间沙天琼握住了拳头,停下了脚步,缓缓扭过了身来。
“青丘狐族口口声声的说着要重返三界,青丘狐帝又大言不惭的说要挣得妖王之属的金印,杀了眼下近在咫尺的背叛之妖,怎么到头来却夹着尾巴,被区区南蛮雪山的众妖给保护着逃走了?青丘狐族,看来真的是没有希望再重回巅峰时刻了,下一个时代里,也许将再没有青丘狐族这么一个族群了吧,真是给祖宗们丢人现眼的一群家伙。”
沙天琼看着仅与他有着十步之距的黑袍怒瞪了双眼,根据红羽落先前曾告诉过他的那个有关黑袍的描述可以判断,眼前的这个突然出现与他身后,又说着这般冷嘲热讽话语的妖,极有可能的便是那个伤了红老,且为红老亲弟弟的堕天红坤,唯一使得沙天琼不能真真切切确定其身份的原因就在黑袍的嗓音之上。
因为这个声音更显得罡强有力,且并不沙哑,更不是红坤的那副低沉的烟熏嗓,但不排除是红坤食了什么丹药灵草所致,但无论是谁,沙天琼都允许他这般的侮辱青丘。
沙天琼紧握着的拳头发出了“嘎吱”的清脆骨响,脸色怒容尽现,低沉道:“你又是谁,又有什么资格在老子的面前对青丘狐族指指点点的说些冷嘲热讽的风凉话,就不怕被揍得说不出话来!?”
黑袍讥嘲笑了笑,“沙天琼,青丘的抗纛者,当你驻足停留的那一刻起,其实你已经死了,我所捕捉的猎物,没有一个能逃得过我的手掌心,更不会自我的柔刀阴泉之下留得性命,保得全尸。你今日必死,而你们那狐帝亦是必死,难道你们当真会天真的以为,堕天会放任你们不管?会继续留着帝晨儿这个白帝的外甥存活于世?”
话语间,黑袍藏于袍底的手缓缓的抬了起来,其手粗糙有力,但并非苍老如枯皮那般,且正握着一把泛着幽暗水色的软刀,其刀刃另辟蹊径,一改刀之罡强锋锐,软绵绵的就真的像是流着一片的水色一般无二。
沙天琼深吸了口气,体内的妖气缓缓升腾,汇与了双拳之上,“你那刀软绵绵的,就凭它,也想留下我沙天琼的命?痴人说梦!”
黑袍轻哼一笑,“沙天琼,是不是痴人说梦稍后你一瞧便知,不是眼下,我劝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家的那位少年狐帝吧!”
闻得此言的沙天琼忽的一怔,浓眉紧皱之间猛地扭过了头去,原本一道道的流光就在此时悬停下了脚步,在他们的前方上空处,正来者不善的悬停着十道身影,且这身影皆披着同身前黑袍一般无二的袍子,遮脸蒙面,尽显神秘与诡异叵测。
未等沙天琼脑中多有想法,忽的便听得耳中传来了一阵的水流拍石之音,阴柔缠绵,但却柔中带着一股滔天的杀意朝他飞驰而来。沙天琼猛地将视线转移了过来,此时那黑袍持着他所谓的柔刀阴泉已至了他的身前半步之距,其手中的软刀斜劈而下,荡漾而起的妖气幻化而成了水流,此时的这般景色,就当真的好似那抽刀断水一般。
沙天琼右脚猛撤了一步,腰身扭动的同时,右拳猛挥而去,原本以为会听得一声轰鸣震响,可是却不料他这挥出去的劲拳打在那柔刀之上的刹那间所给予他的触感则是像一拳锤进了水中似的,虽有劲力,但却有感一阵的空挡。
眨眼间,黑袍似轻蔑一笑,手中软刀的刀刃忽的如水草一般摇摆了起来,致使沙天琼一拳挥了空,紧接着便有鲜血喷洒在了黑袍半遮面的嘴角,他舌头微舔,抿去了唇便的鲜血,对着正用另一只手挡住柔刀阴泉的沙天琼邪魅一笑。
“舍手护身的干脆利落,好一个沙天琼啊。”黑袍幽幽自语,旋即轻哼了一声,握着柔刀的手竟猛地用力一按,那柔刀软了身子,已沙天琼的手掌为支撑点,高高的翘起了锋锐的刀尖。
面对这诡异的刀以及诡异难猜的刀法,沙天琼一时间皱了眉头,下一瞬便瞧得黑袍突然地松开了握刀的手,刀身柔软到了一定的程度便极尽了弹性,翘起的刀尖如鲤鱼打挺,又好似毒蝎探尾,狠狠地在沙天琼的肩膀处割出了一道露骨的刀痕。
面对这份疼痛,沙天琼无所畏惧,只是抓住了对方这么一个脱手柔刀的机会,汇聚了妖气的右脚直接横扫而去,欲要踢震在黑袍的腰间,凭借着过人的气力,一脚将其震退,可是令得沙天琼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黑袍隐藏起来的另一只手中正握着一柄锋芒毕露的旱刀。
刀光一闪而过,沙天琼来不及收腿,只能迅速的调度这体内所剩不多的妖气与右腿之上,撑起了一道结界屏障,一脚与那旱刀相撞,一时间两股妖气冲撞荡起了层层的的涟漪,劲风呼啸过,二人的身影相继被震向了两边,拉开了距离。
短短的几个回合下来,哪怕是身经百战的沙天琼亦没有在这短短的交手间摸清楚对方的底细,以及对方出招的路数,毕竟对方并没有施展太强横的妖气,就像是猫儿在吃掉猎物之前欲要先玩弄一番的感觉。沙天琼喘了粗气,本不想着多有浪费本就剩余不多的妖气,可是在逼出了对方另一只手中的旱刀后,也就不算的那般的亏了。
黑袍松了松骨,上半身的各处关节皆是发出了清脆的骨响,就像是对方长久的没有作战而导致了身体僵硬了一般,此时的他正在缓缓的进入着状态。沙天琼不知道现如今的自己若真的和黑袍彻底的大打出手会不会占尽上峰,所以一时间,沙天琼的心中生出了退意,有着一种不能似在其手中的本能想法,就像天意使然的令得他竟然开始了畏惧。
沙天琼环顾了四周,眼下此方天地间仅有着他们二妖矗立与此,心中盘算了些许的撤退行径,凭借此时的他,若想着赶至帝晨儿的身边,那至少也需要个二十息的时间,可是对方先前的话语中所透露出的意思里,似乎并没有想着让他活着离开,也就是说这短短的二十息内,对方若是全力追杀的话,沙天琼不仅将所剩无几的妖气浪费在了逃窜上,更是会在二十息之内被全状态的对方给追上,届时便就成了那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尴尬局面。
若是沙天琼在听得黑袍侮辱青丘和青丘狐帝的言语之时并没有停下脚步,那也显然不会在对方的手中飞出多远,一时间沙天琼硬了头皮,既然撤退没有活路可言,那也就只能用拳头拼出一条活路来了!
沙天琼疏落着有些酸疼的身子骨骼,震了震手臂,随即唤出了一坛子的美酒佳酿来,豪迈的扯去了封坛的红布条,酒香四溢。沙天琼探着脑袋,将鼻梁贴近了坛口,深深嗅了那么一嗅,畅然道了声:“好酒!”
话语落,沙天琼抛美酒与空中,右手凌然接握住了酒坛,手腕用力,酒坛倾斜,香醇清澈的美酒滚滚流出,落进了沙天琼仰着脑袋张开的嘴巴里,咕噜咕噜的大口入着肚,喝的那叫一个洒脱豪迈,放荡不羁。
黑袍似也并不急着去杀这个已经入了他捕兽器中的猎物,缓缓的抚去了盖在头上的袍帽,显露出了一张满是疤痕的年轻脸庞,这个妖确实不是红坤,而是红焱!
瞧着沙天琼很快便饮尽了坛中酒,畅然痛快的打了个酒嗝,红焱撇嘴笑问道:“沙天琼,听说昔日里的你十分的厌酒,只是后来你与一个同脉中的酒屠前辈相爱,后来又因她做了一件惹得青丘狐族甚是不喜的事情来,以至于被驱逐流放在外,自那以后你便逐渐的开始了饮酒,以至于现如今的你视酒如命,无论行至何处手中总会有数十坛的美酒佳酿,这可是真?”
沙天琼瞥了他一眼,笑道:“老子从未视酒如命,只是视酒如视她,老子只是不想忘记而已!”
红焱讥笑了几声,“饮酒饮的浑浑噩噩时,你就不怕忘了她?”
沙天琼潇洒的将空坛随手一丢,全身妖气已朝着那握成了拳的右手汇聚而去,左手探出三指,威威道:“这酒,老子还有三百坛,何时想了便饮,何时忘了便再饮,老子从来不怕这,不怕那,更不怕你这小儿郎!哼,过了今日老子便不必再饮酒,红焱,就让醉酒的沙天琼在落幕之前,也送你归天吧!”
话音落,杀意升腾而起,沙天琼猛地迸射而出,握紧的右拳凌然挥向了猛地瞪大了眼睛的红焱,这一拳,尽有陨石坠落之威,劲风鼓荡四起,震震生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