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长如今只是靠着长衫“惜诵”吸纳周身天地灵气以补给自己而勉强支撑着躯体没有倒地,他挥出金刚怒目那一拳时所形成的金刚法身在其耗尽气力使出雷隐落后就变成了一个虚有其表的空壳,在黄砂君掀起沙浪后便被风沙吹散。
包子跑到应天长身边,露出自己的尖牙。
应天长摇了摇头,示意包子不要轻举妄动。但就仅是这个摇头的动作,应天长完成的就十分艰难。那种疲惫的感觉无法言说,应天长也无力言说。他感觉自己背上就像趴着一只巨大的水蛭,不仅用人难以承受的重量压住自己,还将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一点一点的抽走。
应天长竭尽全力的用右手去握背后桃花的剑柄,同时另一只手也揣入怀中。那里他有用百兽山天才地宝所画制的几张符箓,还有老酒鬼留给他的一张紫金符箓与老光头留下的一颗佛陀舍利。
至于其余手段,应天长现在是有心无力,用不了了。
他等待着沙浪与雷霆交锋结束之后的结果,趁此接着“惜诵”长衫恢复气力。
轻雷子也在等这场交锋的结果。但相比眼界狭窄的应天长,轻雷子对战果如何心中要比应天长更加有数一些。
其实应天长还是看低了自己一分,若是他修为真的如他所想那般低下,当初在长安时,就算他握着儒家圣人张元春的那般品秩非凡的裁纸刀,也无法一刀便将三坛海会大神哪吒三太子的三昧真火斩灭。
天地归于寂静,没有雷霆青龙,也没有如海啸一般的沙浪,空气安稳得如两者完全没有出现过一般。
直到黄砂君的身形在此出现在应天长面前。
应天长想一鼓作气拔出桃花长剑,以桃花中所蕴含的李青莲的三缕太白剑气之一直接斩杀掉眼前的黄砂君。
除去老酒鬼老书虫老光头三人各自留下的三样物件,这便是应天长威力最强的压箱底杀器。
诗酒剑三仙李青莲作为剑仙有三大压箱底的绝技闻名世间,青莲剑歌,醉剑术,以及太白剑气。桃花中的三缕太白剑气,相当于就是应天长的三张保命符,每一缕太白剑气都是李青莲毫无保留的全力。按出发前夜许鹿在无忧崖对应天长所说,西北能挡住一记太白剑气的不超过五指之数,挡下一缕太白剑气后还能挡住第二下的,唯有一人一妖,三缕剑气全出,西北皆无敌。
应天长的本意就是以学至老光头那一拳金刚怒目起手,接上老酒鬼口中威力尚可的雷隐落,再使出李青莲的太白剑气,三者一气呵成,力求在黄砂君毫无戒备之时以自己这三张算作底牌的杀招倾力一战。力求击杀。只是应天长低估了黄砂君,也高估了自己。
不论是金刚怒目那一拳还是后面的雷隐落,虽在黄砂君意料之外,但也不至于束手无策。若是应天长真能一气呵成再挥出那一缕太白剑气,真有可能将黄砂君的脑袋留在桃花剑下。只是在雷隐落使出后,应天长气力全无,若非“惜诵”长衫这段时间的灵气补给,他现在连抬手握剑都做不到。
应天长有些后悔在许鹿面前没有练习雷隐落这一招,若是知晓这招雷法后自己是这般状态,他也不至于做如此选择,现在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只是在他用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气力拔剑之时,黄砂君却没有任何动作。按理说,他现在应该趁人病要人命才对。
应天长留了份心眼,还未拔动桃花就已停手,神情尽量保持平静,偷偷吸纳惜诵传递入身的灵气。
他看着黄砂君此时的脸庞,比先前所见要憔悴些许,应天长隐隐觉得黄砂君比之前还瘦了几分。虽然有些失落自己那拼命的两招并未对黄砂君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应天长也看得出对他并非完全没有影响。对方可是妖王,如此便好了。应天长安慰着自己。比起出自自己真实实力的两招,应天长的希望更多是放在最后的太白剑气上。
现在能多一息时间恢复气力也是好的。
太白剑气只要不暴露,威力还更胜一分。
“夫子高招,黄沙谷恭候大驾。”黄砂君面色阴沉,他有侧头看了轻雷子一眼,身形随风沙消散。
轻雷子这才大摇大摆的走到应天长面前说:“有佛法相护的佛门拳招,高深莫测的道家雷法,他那声夫子可称得不对。”
应天长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呼吸声大了一些。他看着轻雷子,鬼知道他会不会暴起出手。
轻雷子看了一眼依旧缠绕在天空没有散去的乌黑雷云,电光依旧留存,他开口问:“应天长?”
应天长翻了个白眼,点点头。
轻雷子在应天长面前席地而坐,笑道:“别这么苦撑着,我要想杀如此境地的你还不简单?我又不是黄沙谷的那废物,会被你唬住。”
应天长还真就径直倒下,大口呼气,只是他两手的位置不曾变过。
轻雷子看着如此的应天长,嘴角咧出一个笑容:“你身具佛道两门非同小可的神通,当真是心斋张元春那老鬼的徒弟?”
那招佛门拳法轻雷子是看不太懂,但多少能看出其中的不同寻常,但最后眼前这小子唤出的那道雷霆青龙轻雷子却是内行看门道,不然真当他那“小雷公”的外号是说笑的吗。
天下各地都有一个说法,是称雷法为万法之首,其中虽有偏驳,但也说明了雷法的尊贵。其中不只是因为雷法杀力高,极其难修炼,更是因为雷霆多是天道代表,雷法的修炼,除了一些道门正统,几乎没人能习得一二。小雷公轻雷子的所修习的雷法,是得自当年他的传道人,一个不知根脚的云游道士,离开西北前给他留下那部《雷霆奥旨序》。
轻雷子一直将那道人视作自己师尊,只是这几百年过去了,天晓得那牛鼻子是否还活着。
天空的乌云间似有雷鸣传来。轻雷子再度抬头,那道雷霆青龙,是正统中的正统,就算是天道雷劫的雷霆也不一定有其纯正,更别提一般风雷。就算是如今的轻雷子,所唤风雷品秩也不过是普通风雷,这无关修为高低。
而且眼前的天地异象,如此的经久不变,方才的雷化龙形,更是说明了一些东西。
说到底,比之其他的想法情绪,这位小雷公心中是羡慕多了点。
总算得到些许休息应天长说:“别说废话。”
“张元春那儒家老头肯让你去学佛道两家的东西,最要命的是他们还肯教,教的东西还如此好?”轻雷子还是不敢相信。
三教之分而三教有别,谁都清楚。
应天长没有回答,他想起小时候三个老头子在院子里饮茶喝酒看书没事还拌拌嘴的模样,有些想笑。
“算了,就当你是吧。”轻雷子说:“我说过你能从黄砂君手下活下来便能与我走一趟西北路,我请轻雷子说话算数的。不过你要准备好,你不是次次能活下来的。”
应天长将双手房子自己肚皮上,这样他感觉要舒服一些,手臂不会太累。
包子将自己的两只前爪搭在应天长的脸门上,一上一下的踩着,摇着尾巴,不亦乐乎。
“不过你还有啥雷法没,能不能教教?”轻雷子恬不知耻地开口。
“没得!”
“那说说也好。”
“不懂!”
“别小气嘛,我们切磋切磋?”
“不打!”
“汪汪!”
……
在远方,以秘法遁走的黄砂君忽然停住自己的身形,他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这般距离轻雷子无论如何也感知不到。
忽然,一阵潮红涌上他的脸庞,黄砂君再压制不住,一口鲜血由口中吐出,同时,他的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化作无数黄沙,掉落于地。
“该死。”黄砂君抹去嘴角的血迹,现在的他看起来更瘦弱了一些,连眼窝都陷入脸庞。他怎么也想不到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子竟然能连出两手妙招,前面一拳还好,那小子自身力道不够,只是让自己吃了些小亏,可后来的那一记雷霆就是掺杂着天地之势让自己难受如此。若是那小子还有后手,再配合一旁的轻雷子,黄砂君相信自己多半会交代在那里。
越想到此,黄砂君脸色就越不好看,然后他又化作风沙,不知何去。
而在此的一日后,一个光头和尚在凉州徒步而行,一杆行山杖几乎快被行了千万里土地山河的年轻和尚柱断。
在今天,他终于来到此处大漠。偶尔的风刮过他的大光头,风里夹杂着的尘土黄沙磨得他的头皮发疼。年轻和尚皱着苦瓜脸,好不难受。
他现在所站的地方,便是昨日黄砂君与应天长彼此战斗的地方。
此处因为金刚法身将黄砂君砸入地面的那一拳而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沙丘。
“此处明明有佛法佛光的,小僧来晚了吗?”这位名为一叶的年轻和尚站在沙丘上摸着头,他觉得自己需要一顶帽子来挡挡风沙。
他先放下手中的行山杖,双手合十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
大漠忽然卷起一阵狂风,吹动他的行山杖滚下沙丘。
和尚焦急起来,立刻跑下沙丘去追那陪自己走了这多山河土地的行山杖,一边不忘用手护着自己被风沙刮着难受的光头。
行山杖与反射着太阳光芒的光头一前一后的冲下沙丘,拂起一阵尘土。
而在凉州入靖州的路上,背负着挂酒壶的长枪的年轻江湖人忽然皱了皱眉,他有些心神不宁,这是不该出现的情绪。
他挠了挠头,又叹了口气,才继续转身前往靖州。
那里有一条长烟河,年轻江湖人想试一试一打二。
一股黑风,由北方吹入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