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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 神仙不是神仙

人间游 君千弈 6229 2022-10-31 09:33

  应天长觉得许鹿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滑稽,这并非贬义,而是一种他学不来的自由,当然了,少年也不想学。他多少觉得这副模样的自己会很傻。他听许鹿的话,在玄策门外等着,此间崔裕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这名白袍读书人与应天长一样,傻愣愣的望着被大火包围的玄策门里。

  烈火熊熊,谁都瞧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可两人就这么看着火焰翻滚,妄想着里面可能发生的一切。

  说不定这永不熄灭的三昧真火就灭了。

  包子从黑虎爪下脱身后就回到了应天长身边,只是小黑狗会不时的回头看那只盘踞在原地打盹的大虎,然后舔一舔自己的鼻尖,猜想转生前的自己与这只黑虎到底孰强孰弱。可能还是自己要强些吧。包子想出一个让自己心满意足的答案,便摇起了尾巴。现在的它当然没注意到后面的黑虎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生动的讥讽笑容,如人一般。

  时间静谧地溜走,无论玄策门门内门外,都安静的可怕,似乎整座长安在这段时间都没有了呼吸,只有碰不得的三昧真火在翻煮着长安城里人们赖以生存的空气。

  这种静谧只会让等待更加漫长与煎熬,而静谧充斥着人间每一处地方。

  或许过了很久,或许只是一瞬之后,应天长看见玄策门内的所有火焰缓缓腾升,全部汇聚到天空那朵金色云彩上面。

  而火焰的最前头,有一个脚踩火轮的人影。那人带着无尽的三昧真火回到了崔裕口中的天门之内。

  应天长看着那朵金色祥云缓缓消散。

  他将老书虫的那把裁纸刀握得很紧。

  在火焰消失之后,许鹿勾搭着李青莲的肩出现在玄策门外。

  崔裕将白狐放在地上,自动退走。

  沈农仪跟在许鹿李青莲身后,他挠挠头:“老头儿我送送两位?”

  许鹿没有回头,说:“滚。”

  沈农仪长舒口气,长安在这一刻,才真正放晴。他等着刚好退过来的崔裕,与其一同离开。

  李青莲与许鹿走到应天长身边,李青莲拍了拍应天长的肩,说:“已经结束了,走吧。”

  “没事吧?”应天长有些不敢相信。

  许鹿把自己的手从李青莲的肩头收回,又按在了应天长的头上,搔弄着少年乌黑的头发:“嗯?看不起你这个二师兄?”

  应天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低头看向包子。小黑狗向他吐着舌头。

  李青莲把许鹿的手从少年的头上拿走,解释说:“是没有说得这么简单,不过也真的没事了。”

  许鹿与李青莲都不是陈临安,不会每一件事都面面俱到地解释给少年听。

  许鹿罢罢手,似乎故事在他手臂的来回间就已经翻篇。他走到黑虎面前,骑上去后伸了个懒腰便就躺下,一气呵成。许鹿一如既往的懒散。

  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许鹿闭上眼,说:“走,咱们去城外野炊喝酒。”

  李青莲拍拍应天长,让他跟上许鹿。

  应天长想也许这就很好了吧,便俯身抱起包子,小跑前去与黑虎并行。但有一些东西依旧留在了少年的心头,那是少年说不出来的一种感受,是少年第一次告诉自己,自己面对一些事情应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就像一颗颗埋入心田的种子,等待时间与经历的浇灌后在少年心中逐渐茁壮。应天长走了几步,回头看向破烂的玄策门城门,如同前些日子在陈临安身侧,回头看向那个破败的凉亭。

  包裹陈临安的那张大网,少年一直很在意。他想把这张网扯烂。

  他不想今后自己的陈师兄会变得不好,或者过得不好。

  应天长吐出一口气,再吸回去。心情比这些雾气要沉重一些。

  而李青莲则蹲下身,对心有余悸的白狐说:“此次长安之行抱歉了,不仅风景算不得好,还让你担惊受怕。”

  白狐伸出舌头想、舔舐李青莲的手,却被他躲过。白狐看着李青莲,摇了摇头。

  李青莲歉意一笑,起身而行,白狐跟在身边。

  白狐不曾逛过长安,可能长安真如李青莲所说景色不佳,但自己在长安皇宫城门前,见得有一袭青衫踏浪而行剑破城门,这般景色,很是壮阔。

  随后在长安城外较远的一处山林里,许鹿躺在草地里,黑虎趴在许鹿后面不远的地方。李青莲在最前面饮酒,身边有一只白狐,他的面前便是悬崖裂口,吹来的山风里饱含力量,将他束起的发丝吹起。应天长在许鹿与李青莲两人之间,抱着包子,包子吃着许鹿不知从何处拿出的美食佳肴。

  应天长有许多问题缠绕心头,但陈临安不在,他便不会去问。

  李青莲望着悬崖瞧不见底的深渊,摸了摸手中已入鞘的长剑,心中有一份不快,因为这份不快,李青莲看向天际。

  天上没有什么,蔚蓝的一片,瞧不见一朵白云。

  就像哪吒的眼睛,瞳孔里没有东西。这个念头在李青莲心头始终萦绕不去。

  李青莲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师弟与二哥,便露出一丝微笑。不只是小四,自己也该学一学二哥的。

  眼不见为净,可他李青莲终究是看见了。李青莲又饮下口酒,酒劲不够,压不住愁。

  天空云端之上,巍巍九重天。

  男人坐在一朵云上,满脸愁苦。

  对了,他不是人,而是仙人。托塔天王,李靖,曾经人间的陈塘关总督。但那已是无尽岁月前的故事了,沧海桑田,陈塘关也随着陈塘关李氏封神登仙后慢慢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在现在的人间,自己的家乡已不叫陈塘关。可就如刚刚自己的三子在长安皇宫开口所说的“陈塘关李氏三子”那般,他们依旧是陈塘关李氏。

  因为啊,天无情,道无情,神仙大抵也是这个样子。但他李靖觉得他们李家人可还没完全抛弃那些被天规戒律禁止的东西。

  云朵缓缓移动,云上李靖慢慢离开了日光的照耀。

  九天之上,李靖感到一丝微微的冷意。他有些苦闷的把玩手中的玲珑宝塔,有些话找不到人说。

  有时候只有明月清风的九重天,落在李靖眼里,多得是寂寥。

  突然,李靖想起一个人,他咬了咬牙,决定去见一见他。

  李靖觉得自己这些话可以对他说,而他应该也能懂得。

  站起身,李靖就没有了那份属于凡人的苦闷,只有一份肃穆,现在的他,才像托塔天王。

  走出云海,过天门,经宫廷楼阁,李靖对一切视而不见,现在的他懂得为何一些神仙会下凡游历,或是干脆在人间寻一处地方安家。李靖摇了摇头,安家这个说法并不合适。

  天庭这些富丽堂皇的宫殿,看得多了,不过碍眼而已。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李靖站在了天庭的困神牢前。困神牢的牢门还通向一个方向,那是斩仙台。李靖看向斩仙台方向的时候眉目阴郁,如无月的夜空。

  天庭共有三座大牢,这三座大牢里困神牢分为七层,只囚禁违反天规天条的神仙。可身为托塔天王的李靖清楚,困神牢中并没有关押多少神仙,不是因为神仙都比较守规矩,而是因为他们不配。

  就像另一座牢狱到现在也只关过一名神仙与一只妖猴。

  守牢的天兵急忙跑到李靖面前腆着脸说着好话,李靖视线终于从斩仙台收回,他看着这名天兵,有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这一套与人间毫无区别,而李靖在陈塘关时就已司空见惯。李靖让他退下,向里面说一声,自己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就走入困神牢。

  他并不想巡视这座在天庭都死气沉沉的牢狱,而直接去往一个地方。

  困神牢第七层,这里充斥着与天庭相斥的黑暗与阴森,无数破损的灰色大石漂浮在这个空间中,隐隐还有锁链碰撞摩擦的声音从深处的黑暗中传来。而只有在最中心的位置,有一只细小的火烛燃烧着摇摇欲坠的光芒。李靖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放慢了他的脚步。这里面关着一个他想见的神仙,整个天庭只有几人知道他关在这里。

  这是一桩秘密。每当想起这个的时候,李靖就想杀人,不对,杀神仙。

  可他只能忍着。这也是李靖来找他的原因所在。

  而当李靖面对他时,脸上的肃穆一扫而空,苦闷回到他的脸上。那一丝摇曳的光亮只能让李靖看见他的一条胳膊,而那只胳膊被无数的锁链所贯穿,钉在灰色巨石之上。一滴滴蕴含着金银光芒的猩红血液由伤口流淌到锁链上,又一滴一滴打在虚空一般的地面。

  这一刻,李靖许多想说的话又被吞回肚里。

  “还好吧?”他问。李靖觉得把这话说出来的自己像个傻子。

  “还行,哪怕我在人间的香火被你们断得干干净净,我也不会死在这,何况人间香火现在还好。”被囚禁在黑暗里的人说。听声音,是个温和的男人。

  李靖看着贯穿手臂的那些锁链,锁链吞吐着这片空间里所有的黑暗与阴冷。

  “上面又派他出去了吧。自从被你们关在这里,三太子出征或是下凡,你都会来见我。”男人说,“我像是你的定心丸吗?”

  李靖摸了一把脸,说:“你算是给我的答案,在外面我会想一些事,一看见你心里就明白了。”

  李靖的表情更苦了。只是在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

  男人笑了一声:“前车之鉴。”

  李靖点点头,但这不是全部的原因,他本来是天庭最重要的一位神仙,如今却被锁在困神牢里,生不能,死不得。也因此,李靖猜得到为什么哪吒会变成这样。每当看见如今的哪吒,李靖偶尔还会想起以前那个抽龙筋闹龙宫的儿子的顽劣,当然也有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后自己的伤心。

  那时的哪吒,虽然不乖,但很好啊。

  即使现在天天见面,李靖也想自己的三儿子了。

  叹出口气,李靖慢慢往回走。他想说的那些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就和以往每次一样。

  等李靖走后,困神牢里回荡起一阵笑声,笑声里没有喜悦。

  黑暗中,缓缓睁开的三只眼里映出三道神光,让这处空间明亮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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