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长盘膝坐在天齐湖湖面之上,身形随着余波自由飘荡。他双手捧起湖水,将手中的清凉拍在脸上。
“实力不怎么,倒是真的阴险。”应天长望着自己右臂袖袍上的破洞,咧嘴说道。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应天长知晓还是因为自己的大意造成的。说阴险的确阴险,可在江湖上晃荡的那几年里,这类明枪暗箭的事他还见得少了吗?他还见过很多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人与事,现在这样,是自己过得太舒坦了?
就连在西北碰见的那些妖王都没什么花花肠子。应天长想起了许久不见的轻雷子,轻雷子说过西北妖王中最阴险的是那个靖州的苦毒元君刘禹,不过他应天长并没有见到,听说是死在了顾北芦的手上。
顾北芦究竟有多厉害啊,在西北里,他应天长好说歹说就对付了三位妖王,一个是百兽妖王青云,都没交手,故意输给他应天长,另一个黄砂君,逼得自己底牌尽出,但也好像并没对他造成有多大影响,黄砂君的退走更多是忌惮站在一边的轻雷子,而说到轻雷子,岳凤山上要不是他手下留情,自己早就死在西北了。而顾北芦他一个人便打散了整座白云山,黄砂君与红日大王的联手都讨不到好处,苦毒元君刘禹更是死在他的手上。
连吕文升顾清让都自愧不如。
那排在顾北芦之上的纪与之,又是如何厉害。
吕文升所提到大唐年轻十人之列,只是江湖排行,不看文采学识,只认武力高低。
包子在应天长身边打了个嗝,将应天长的思绪拉回。
“饱了?”应天长将包子抱起,放在自己头上。
包子摇摇头,就这一条小泥鳅,怎么可能饱了。
应天长站起,有些惊讶。
天齐湖的水面,比刚刚下降了几寸。少年将包子从自己的头上取下,看着它。
你这小东西的肚子究竟有多大啊。
包子吧唧了下最,又打了个嗝。
……
而在天上,鸟鸣山的三人尤为震惊。
他们看着那只怪物忽然掉头,然后钻入水下。但是他们三人没有一个认为那只怪物是打算逃跑的,毕竟他们三人合力,也没有对这只怪物造成什么损伤。
所以他们都觉得,这只怪物是玩腻了,准备结束这一场并不好玩的游戏了。
但是,准备迎接烈火焚烧与天雷呼啸的三人等来的却是意料之外的平静。这是那只怪物的特殊癖好吗?
在疑惑充盈大脑的时候,他们的眼眸看着有一人忽然出现在天齐湖的水面,空气中互相撞击震荡的灵力也在告诉他们事实如此。
他们看见了那人轻描淡写地一脚分开了天齐湖的湖水;他们看见了那人轻轻挥手将那怪物抓出湖面;他们看见了怪物那排山倒海般的攻击撞在剑气线网上,先前如何攻击都没有效果的躯体开出了血红色的花朵;他们看见了那怪物将那人一口吞下,一道连接天与湖水的青色剑气却让它彻底消失。
而那个人,此刻正坐在湖面上,抱着他的宠物玩耍。
他们看见的这些东西让他们不敢去相信自己的眼睛。
陶景庾山谢信三人自认还算见多识广,可何处又多出了一个他们不曾知道过的剑仙?剑书轩吕文升绝非长这般模样,来自江湖的岳晚风也并非如此面貌,何况岳晚风也不是用剑之人,太平园任华?也不是。
无数配得上如此姿态的人物在三人脑海里一一闪过,他们看那人的衣着服饰,像极了心斋学生的穿着。
而他却又并非心斋十席,或是心斋武院排行靠前的几人之一。
随后,一个没怎么显山露水却在近日名声大噪的人的名字浮现在他们心中。
陶景庾山谢信越是想,脊背也是发凉。
面对那个怪物,他们知道自己绝不会死,因为这毕竟是无关生死的武考,必然有人来营救他们。这也是他们至今愣在远处没有去捞彩莹岛遗址处那位跟着彩莹岛一同沉入天齐湖的心斋学生的原因。
怪物的威胁消失了,面对心斋的四先生,他们可就悬了。
死是不会死,但会脱成皮。心斋与鸟鸣山的间隙,他们不信那位四先生不清楚。
最起码自己三人先前对那心斋学生所做的一切都全部会回到自己身上。
这就没谁会来救他们了,逃跑,还是给鸟鸣山的其他同窗发信号,让那位一直想打赢心斋四先生的师姐阳景霞来救自己?
但在这位心斋四先生的眼皮底下,这种小动作有意义吗?
先不说逃不逃得了,在应天长面前发不发出得出求援信号,鬼又知道那位阳景霞师姐此刻人在何处,来不来得及。
鸟鸣山的三人从没觉得自己有如此倒霉过。从一个心斋傻子学生手上抢到武考令时,他们还以为自己的好运来了,谁曾料到先是怪物的突然出现,再是心斋的四先生应天长,一个一个接踵而来。
完了玩了,那位四先生看向咱们了。
陶景庾山和谢信感受到应天长的目光,仿佛就已经感觉到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的疼痛。那个怪物那么铜筋铁骨,都挨不住那位应天长两下攻击。
应天长望着依然悬在天空上鸟鸣山三人,有点犯难。
自己不会飞的嘛。
让包子送自己上去?也不太好吧,包子又是吃了就不想动的懒货。
应天长试着招了招手,天上鸟鸣山那三人还真就从空中飞下来。
对于鸟鸣山的三人来说,在天上还是在湖里,其实都没啥区别。
谁能想到心斋的应四先生不会御风凌空呢?
应天长盯着现在狼狈不已的三人,开口问道:“鸟鸣山的?”
陶景谢信庾山点头点得出奇的一致。
“你们能来心斋,说明不论见识还是能力应该都还不错,知道武考有先生在旁边盯着这件事吗?”在得到三人肯定的答复后,应天长又问,“那明知我们心斋的那位李兰琼不会死在这,为何不立即逃命,反倒是想去救他?”
应天长猜这是自己最终选择出手的理由。
当然了,也只是提前解决一桩麻烦。他知道自己去取真武考令的时候,那只具有巴蛇血脉的大泥鳅肯定会出来捣乱。只是他也不介意看着鸟鸣山三人在怪物手中吃尽苦头,坐山观虎斗这种事,他以前就做过不少。
虽然他对此并不太感兴趣,只是烂橘子爱凑热闹。
陶景望向自己的两个兄弟,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说实话,他说:“虽然咱们鸟鸣山和心斋不对付,但总归是我们断了他脱身的路。如果他没被我们绑起来自己逃不掉,我们就会任由他被心斋先生们捞起取消武考资格。”
“我们也担心心斋先生不会面面俱到。”谢信小生嘀咕了一句。
毕竟是儒家的人。
应天长没有说话,他在将问题问出口前,便想到了许多可能得到的回答,其中就有这两个原因。他并没有感到满意,也没有感到失落或是惊喜,只是这种回答抵消了应天长看见他们一拳砸在李兰琼脸上的愤怒。
“我是心斋的人,你们知道吧?”应天长又将深蓝色的湖水拍在自己脸上,水柱顺着他的脸颊一滴又一滴地落回天齐湖中,发出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落在鸟鸣山三人的耳中,仿佛催命一般。
应天长伸手一抓,将远处正拼命游往天齐湖岸边的李兰琼给抓了回来。“你们抢了我们心斋学生的东西,知道吧?”
应天长每一次的询问对鸟鸣山三人来说都是阎王在敲门,庾山赶紧将那枚武考令从怀中取出,递到了应天长的手上。
他们三个本来就没打算搏一搏武考后去武会的资格,更别说现在应天长都开口要东西了,他们还敢藏着掖着不拿出来?
应天长摩挲着手中的这枚武考令,质地比想象中的要软些,不像铁石,而像玉。而在手指触碰到武考令的时候,一股又一股浓郁到黏稠的灵气顺着肌肤钻入应天长的身体里,让应天长有一种恍若立在冰川上的清新,而且并没有带来一点寒冷,而是一种舒适的温和。这不由得让应天长深吸入一口空气来缓冲这些灵气带来的感觉。
不过应天长知晓这是假的武考令。
如今心斋各处存在不知道多少与其相同的灵气。
“你们鸟鸣山那位阳景霞呢?”应天长忽然想起了吕文升的话,问道。
三人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多说些什么,而他们也的确不知道阳景霞此刻身在心斋何方。
应天长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他盯着三人,看了一会儿,便让他们走了。
鸟鸣山的三人瞬间没了身形,拿出了吃奶的劲一般。应天长轻拍着坐下湖水,并没有多得动作。他本来还想问问鸟鸣山那位阳景霞的具体情况,但想了想开始算了。
不是没有必要,而是不想如此。
湖水顺着应天长手掌的拍动而泛起波纹,李兰琼依然是哭丧着脸,很难看。
“都是同窗,你还怕我?”应天长笑着问。
包子在自己的头上都快要睡熟。真的是懒惫货,和自己许师兄一样。
“我只是不想再泡在水里。”李兰琼说得很无奈,倒也是他的真心话。
看着这个模样的李兰琼,应天长也没了多说话的兴致,他本就不喜欢强人所难,李兰琼想走,那自己的那些废话就不用说了,就让他走吧。他知道李兰琼在自己面前多少会有一些压抑和紧张,无关乎他应天长,只是那个心斋四先生的头衔摆在面前。就像自己最初在陈临安面前一样。
应天长将手中的武考令放到李兰琼怀里,然后收回了自己的灵力。
李兰琼扑通落入水中。
李兰琼挣扎地从湖水中仰出脑袋:“四先生,这……”
“你找到的就是你的,我会拿你的?而且,这是假的。”
李兰琼睁开眼,看见应天长一步又一步地踩在水面上,已经走远。
他头上顶着的小黑狗似乎打了个哈欠。
直到李兰琼再看不见的位置,应天长才又停下脚步。
“都看了这么久了,该出来了吧?”
应天长揉着自己的额头,真就是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