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走火入魔

　　龙门瀑布深潭底部暗藏玄机，经过一条狭长、逼仄的甬道，进入两扇古朴石门，里面别有洞天。

　　不仅何长安没想到，就连老白猿似乎也是一阵恍惚，眉头紧皱，一张丑脸上挤出一颗大大的‘惑’字。

　　‘何长安：猿前辈，注意神魂攻击！’

　　何长安通过心有灵犀，时刻与老白猿保持心神沟通，以防其被那婴啼兽古怪的神魂攻击影响，反而成为攻击他的存在。

　　‘老白猿：放心吧，老猴子活的长久，见过比这厉害的成年婴啼兽。’

　　听到老白猿自信满满的话，何长安略微心安。

　　他们一人一猿，在近乎粘稠的迷雾中前行，随时警惕着，身周清辉包裹，将自身紧紧包裹起来。

　　向前摸索着行出十余里，迷雾渐渐稀薄，但耳边、神魂深处的婴儿啼哭声，却渐渐清晰起来。

　　此外，在目力所及之处，影影绰绰的，有一些密集的淡金色影子蠕动着，就像一张张婴儿肥的少女脸庞，看上去甚是诡异。

　　何长安、老白猿略微停顿一下，用心神商议两个呼吸，便继续向前行走。

　　眼前一阵恍惚。

　　周围的环境突然发生变化，之前迷雾重重、婴儿啼哭之声哀哀切切、凄凄惨惨的景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青草鲜花，远处还有小湖和森林，一些温驯的灵兽在草丛中、树林里漫步。

　　此外，还有一些通体雪白的飞禽在蔚蓝的天空翱翔，发出一声声激越清鸣。

　　空气中，充满精纯灵气，只是呼吸一口，便可抵得上外界苦修一两天。

　　何长安迷惑的看向老白猿，却见这只不知活了多少岁月、早已通灵的白毛老猴子也是一脸迷茫，似乎回忆起什么，目光呆滞的向远处走去。

　　“幻境！”

　　何长安心下一惊，急忙重新开启‘心有灵犀’小神通，向老白猿神魂深处说道：‘是幻境！’

　　老白猿浑身一哆嗦，丑脸上恢复清明，浑身冒出一身冷汗。

　　他不好意思的回头，对何长安咧嘴一笑，道：“若非你机灵，老猴子这一次差点着了道呢，嘿嘿。”

　　何长安没有吭声。

　　他环顾四野，抬头看一眼明晃晃的太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既来之则安之，猿前辈，你多久没有洗澡了？”

　　老白猿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也就两百多年吧……”

　　何长安翻了一个白眼，嫌弃的说道：“怪不得最近我身上都一股怪味儿，原来都是让你熏的啊？

　　走走走，咱先洗个凉水澡！”

　　说着话，他迳直向不远处的那面小湖走去，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好像心情不错，正在游山玩水似的。

　　老白猿有些惊疑不定，不过，看见何长安的样子，目光清明，思维缜密，不像是被幻境迷惑，心下虽有些疑惑，却还是紧跟了上去。

　　来到小湖边，何长安脱下靴子、鞋子和袜子，将两只脚丫子直接伸到清澈的湖水里，惬意的向后一躺，笑道：“猿前辈，你就下水去洗洗，我在这洗脚就行了。”

　　“用你的洗脚水，让我洗澡？”老白猿恶狠狠的瞪着何长安，竟然发起脾气来，嘴里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但还是乖乖的走进水里，开始搓澡。

　　老白猿搞不清楚何长安的心思，也懒得去猜想。

　　人族的心眼里，经常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这让他从来都有点想不通。

　　何长安看着老白猿‘洗澡’，两只眼睛微眯着，看向湖水深处，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这湖水看上去便是真的，里面清澈见底，却又似乎有点问题。

　　水里，竟然没有任何一条活鱼！

　　在湖底，一些白色石头，看上去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辉，何长安隐约感觉，自己与那些白色石头之间，还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

　　他迅速判断，湖底的白色石头，应该是人族骨头，在经历过不知多少岁月后，形成的化石。

　　甚至，因为得到此处空间浓郁的灵气滋养，那些石头竟然出现玉化，就像一根根玉石。

　　何长安对法阵不甚了了，就算是最简单的一些困阵、幻阵，都没有什么研究，更别说那些玄奥难测的仙家法阵。

　　不过，他有一样好处，那就是除了自己亲身经历并努力过的，其他所有的好处，他都保持怀疑。

　　刚开始，就连老读书人、剑修阿飞等高人的馈赠，他何长安都心存警惕，直到终究弄明白，是实打实的对自己好，这才渐渐解除戒心。

　　这片幻境空间里，灵气浓郁，风景如画，但在何长安心里，却只是龙潭虎穴而已。

　　面对这等危险之地，唯一的办法，那就是硬刚！

　　何长安默默将小黑剑祭出。

　　他通过心神联系，感觉到小黑剑的跃跃欲试，和一种难以言明的饥渴感。

　　那就索性放出去，让那家伙自己去折腾吧。

　　‘反正对法阵又不懂……’

　　何长安躺在湖边的碎石上，心神跟随着小黑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湖底。

　　那些人骨玉化后的碎石，看上去极为美丽，每一颗都显得晶莹剔透，令人爱不释手，但在小黑剑‘眼里’，估计就是一堆蕴含部分灵气的‘灵石矿’……

　　于是，肉眼可见的，小黑剑悄然掠过的地方，那些人骨玉石迅速失去光泽。

　　旋即，便化为齑粉。

　　经过湖水的流动、荡漾，很快消失，只留一些灰白色的渣子，浮游水中。

　　尘归尘，土归土，这湖底不知存在多少年的人族骨骸，在小黑剑的吞噬、炼化下，终于快速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何长安心里却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既然人都死了，留一地的骨头，索性让小黑剑吞噬其中的灵气、脏气和怨气，放这些家伙去轮回转世去吧。

　　随着时间推移，湖水开始变得浑浊起来。

　　而且，上面还出现一圈圈微波，渐渐形成一张看上去不是很清晰的婴儿肥脸，无喜无悲，神情呆滞，似乎没什么灵性。

　　何长安统统不予理睬。

　　他将脚丫子从湖水里提出来，转头看向站在水里的老白猿，笑道：“猿前辈，洗好了没？”

　　“洗好了就来吃肉喝酒。”

　　看着周边湖水渐渐变得浑浊，刚开始，老白猿还以为真是自己身上脏，将如此大面积的一湖水都给弄脏了，脸上还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根本就不说因为自己洗澡，湖水才会变得浑浊起来，而是这个何长安搞得。

　　老白猿从水里走出来，一屁股坐在何长安面前，大嘴一咧，瓮声瓮气的说道：“有肉吗？最好有酒！”

　　“这鬼地方呆着，老猴子心里闷得慌，就想喝几口酒，大声嘶吼几声。”

　　何长安默默拿出两坛酒，将其中一坛丢给老白猿，伸手拍碎上面的封泥，先提着酒坛灌了一大口烈酒，这才往出拿‘零食’。

　　何长安最让老白猿、阿染姑娘等‘江湖高人’喜欢的，便是看上去很乐观，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处境下，这家伙对自己的嘴和肚子，从来都不会亏待。

　　别的修行者，搞一件储物法宝，恨不得往里面塞满灵石矿、灵草、灵药、丹药和贵重符箓，以及天底下最名贵的一些中药材。

　　但何长安的储物袋里，除了那些修炼所需的东西，里面竟塞满各种酒坛子、粮食、鲜肉，鸡蛋、清油、菜蔬和各种调料。

　　对了，还有帐篷、竹签，套索等狩猎用具。

　　简直就是一个农家小仓库。

　　随时随地都能撸串的修行者，如何不让大家喜欢他？

　　“可惜，这鬼地方是幻境，里面的森林是假的，要不然砍些木柴，咱们就可以撸串了。”何长安笑呵呵的拿出十几斤熟牛肉，直接放在草地上，“猿前辈，咱们就随便吃点吧。”

　　“这人呐，要学会讲究，但最重要的，说到底，却还是要学会将就。”

　　“你见过高人，也见过人世间的帝王将相，修为、官位倒是越来越高，人间烟火味儿却是越来越淡薄，除了装逼享乐不把人当人，还能有点什么出息？”

　　何长安哈哈大笑，一边大口吃肉、喝酒，一边高谈阔论，似乎他现在身处的不是什么龙门秘境，也不是什么充满危险和玄机的幻境，而是在一座高山之巅，豪情无限，指点江山！

　　“猿前辈，你看那些高人的日子，有没有你我今日之惬意？”

　　“没有。”老白猿龇牙咧嘴的喝酒吃肉，大笑道：“什么狗屁高人，除了我家主人，其他都是些渣！”

　　“有些牛鼻子老道，还有老秃驴、老尼姑，老猴子是真心打不过他们，要不然，早就出去耍了，哈哈哈。”

　　老白猿哈哈大笑，一坛烈酒，倒是有一小半洒在了毛茸茸的胸膛上，看的何长安心疼不已，笑骂道：“你这位老前辈，不也是个装逼犯吗？

　　看看你喝酒的样子，像什么话！喝一半洒一半，你以为自己看上去喝的很豪爽？依我看呐，你就是个赔钱货！”

　　老白猿怪眼一翻，不再理睬何长安。

　　这个人族小子，嘴咋就这么贱呢，只许他自己装，还不让俺老猴子装？

　　何长安‘指点’一会儿人间天上，觉得心里还有些憋闷，索性提着酒坛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指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笑骂一声：“日！”

　　“所谓的天下人间，不过是那些帝王家的儿戏之地，凭什么？”

　　“还有那山上，那么多修仙学道之人，一个个想着长生久视，却根本就不知道，所谓长生，不是比赛活的更久，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若要比赛谁活的更久些，谁又能比得过那些海底的万年老王八呢？”

　　“对了，那些万年老王八又算老几？能比得上这天地山川河流？哈哈哈，可笑可笑，可叹可叹，什么狗屁鱼跃龙门，纯粹就是骗人的小玩意！”

　　说着话，他提起酒坛，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大踏步向湖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让老白猿有点傻眼。

　　“喂，何长安，你被幻境影响，迷失心神了？”老白猿大声喝问。

　　何长安此刻的样子，实在有些癫狂，跟平常那副人畜无害的形象，一点都不一样，这让老白猿开始心惊肉跳起来。

　　他是一只通灵的白毛猴子，说到底，只不过是仗着天赋秉异，力大无穷，再修行了主人传授他的吐纳呼吸之法，近乎得道长生。

　　可他自己心里清楚，除了力气大些，活的久些，见的多些，眼前这诡异之地的狗屁幻境，他可是没有丝毫办法。

　　眼看着何长安有如癫狂的走进水里，开始打他那一套平平无奇的‘古拳法’，口中不住口的怒吼着，指天而骂，将这座天下人间的高人、大人物，统统骂了一遍，老白猿忍不住便想阻止何长安继续发狂。

　　‘难道，这小子走火入魔了？’

　　想到这一结果，老白猿忍不住一阵心悸。

　　修行者走火入魔，那可算是世间最最凶险之事，轻则疯癫，重则狂舞不止，爆体而亡！

　　“何长安！”

　　老白猿一声怒吼，试图惊醒何长安。

　　何长安却恍若未闻，大踏步走进湖水，一套古拳法打的有模有样，一招一式，沉稳而有力，隐约间，犹如隐雷阵阵，沉闷的天地间回响。

　　同时，他口中也没停下咒骂。

　　人族先祖，三皇五帝，仙人圣人，帝王将相，统统骂一遍。

　　紧接着，似乎还不是很过瘾，便又开始咒骂魔族、妖族、鬼族部落，顺带着，将法外之地的巫族、木族、魅族、虫族什么的，也统统骂一遍。

　　然后，又开始骂苍天，骂大地，骂山川河流，将所有自己能想起的名山大川，削了一遍。

　　一套古拳法打了一遍又一遍。

　　陡然间，他身上的气息突然爆发，浑身黑气、灰气、清气统统爆发，古拳法刚一停下，一套更加古怪的‘拳法’开始了。

　　只见他仰面长啸一声，双目通红，眼底一丝疯魔异芒隐约可见。

　　“世人皆怕魔，老子偏不怕！”

　　“不疯魔，焉能成仙？焉能为人！”

　　何长安打出一套威猛绝伦、势如疯魔的拳法，同时，他的吐纳呼吸之法，似乎也发生变化，竟好像是逆行之举！

　　老白猿站在远处，停下脚步，一脸焦虑。

　　同时，两只怪眼里，有一抹古怪的笑意，好像是有点担心，又有点期盼。

　　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哀伤，和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