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峰,黑色宫殿的大门洞开,微弱的烛光刚蔓延出来,就与门外的月光混在了一起。
姜星渊慢慢走出大门,看向崖边那道背影,沉声道:“不要做任何尝试。”
姜尚修沉默地望向东南方向,平静问道:“你们怕了?”
姜星渊冷哼一声,眼神冷冽地盯着姜尚修的背影,“住在房子里面的人,想把房顶掀开,何其愚蠢的想法。”
姜尚修眯眼,穷极目力也看不到远在百公里外的黄松谷,转头看向门边,轻叹一声。
姜星渊并没有限制他任何行动,当知道是慕容隐主导的这一切后,姜尚修明白就算敢去黄松谷也改变不了什么。
姜星渊冰冷说道:“你们总想着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掀翻,再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却不知道这些能够让隐谷存在这么多年的规则,从来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破的。”
姜尚修回头,继续望着黄松谷那个方向,淡淡道:“那就不改变了吗?爹,我们的根基从来不在隐谷,甚至不在刺客一脉。”
姜星渊走到崖边,和姜尚修并肩而立,声音缓和一些,“你能想到这一点,我很欣慰,但你要明白,想要成事,成大事,就必须要有人……”
说到这里,姜星渊停顿一下,顺着姜尚修视线望去,否定道:“但绝不是这种人。”
“他是有些年轻气盛,但这样很好……”
姜尚修迟疑问道:“朱雀会在黄松谷?”
姜星渊的视线落在姜尚修脸上,眼神复杂道:“如果不是她来出手,便是独孤卫……慕容隐做事,一向是考虑周全才出手,这也是我拦下你的原因。”
姜尚修默然。
姜星渊虽然生气于姜尚修现在越来越自自作主张,但有一点衡玉看明白了郑时却没看清,那就是不管是慕容修明和慕容隐,还是姜尚修和姜星渊,他们之间的血脉传承是永远也断绝不了的。
除了和慕容隐天然的阶级阵营,为血脉考虑,姜星渊也不想姜尚修就此与隐谷割裂,虽然那样其实对姜星渊来说更好。
而姜尚修也正是明白,为了一个木青,就在此时与慕容隐掌控的隐谷割裂,对以后的谋划并无好处,便也只能有所舍弃。
“一切就只能看你自己了,我们大家其实都一样……真正的根基只能是自己。”姜尚修心里稍显遗憾,看向远处的夜空。
……
……
黄松谷的营地内,巡逻的两队人员相向而行,迎面撞上后,领头一人的视线在对方身后那些队员的面孔上扫过后,微微点头致意,之后才交错着分开。
交错而过的脚步声稍显零乱,火光慢慢分开,走在其中一只队伍后面的一个黑袍突然转头,目光落在另一队最后一人的背影上,迟疑再三,终究没有开口喊住对方,摇摇头跟上了自己的队伍。
“好险……”木青拉低宽大的黑袍帽檐,将火把举到与身前之人同等高度,朝队伍前进的方向望去。
此地到营地中央还有将近一里的距离,虽然这样做冒险了些,但如果走半丈距离便躲一次,等躲躲停停到了那边,说不定半个时辰都已经过去。
木青打定注意,先找准机会干掉一名巡逻的黑袍,再冒充对方,只是他之前没能发现一个细节:领队之人还会确定其他队伍中的人员面孔。
这导致想要完成杀人再冒充的过程,便只能在两队交错而过这短暂的时间内完成。
木青回头望向营地边缘的一侧山坡,又立刻收回目光,他心中清楚,只要自己出了事,宁初多半不会独自离开,所以现在的一切行动都要尽量小心,好在直到现在一切都是有惊无险。
就在木青跟在这一队黑袍慢慢接近营地中央时,在中央最大的帐篷内,怀草诗一瘸一拐地走到帐篷的边缘,侧脸贴了上去。
“师傅……”
白嘉禾想要过来扶着怀草诗,怀草诗摇摇头。
好半响,怀草诗一步步回到白嘉禾这边,蹙起的纤眉才稍稍舒展,“宁初没被抓住,这算是个好消息了。”
白嘉禾蹲在怀草诗身前,手指轻柔地替怀草诗涂上一层新药,又在陆凡柔的帮助下包扎好,怀草诗看着身前的两女,语气稍显宽慰,“你们都没事,就很好。”
陆凡柔已经在怀草诗的见证下,和许左缔结了姻缘,此时也跟着喊师傅,“建文小弟也是身不由己,你不要怪他了。”
白嘉禾抬起头,一脸难过地看着怀草诗,怀草诗轻叹一声,伸手探向了她的眉间,“建文是不是身不由己,已经不重要了,是师傅的过错,至从把你们带回万花谷就落入了他们的算计之中,既害了你们,也害了师妹她们……”
白嘉禾亲昵地摇着头,皱起的眉宇间感受着怀草诗指尖的粗糙,蓦然有些心酸,“我和建文这些年来的习以为常,其实都是师傅在前面挡着,师傅也会老……到时候谁来挡在师傅面前,我能吗?”
白嘉禾抬起头,抓住怀草诗的指尖,摩挲着说道;“师傅,我听师姐说过,万花谷的女子以前都是姓怀,我可以改姓吗,我想跟你姓。”
怀草诗目光清澈晶莹,疲惫的眼角微微上翘:“是知道了你谷主师叔以前也姓白?”
白嘉禾点点头,又立刻摇头,声音轻柔无比,缓缓说道:“爹死去的那一年,我还不到五岁,因为见得次数不多,其实……关于他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而娘从生下我后便一直多病,后来又有了建文。
“我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最开始的那一次,便是师傅传授我和师兄剑术,对练时师兄又让着我……”
“师妹……”许左坚毅的脸部线条柔和许多,眼里有些怜惜。
白嘉禾双膝并拢跪在怀草诗面前,牵起怀草诗粗糙的手掌贴上自己脸颊,“这个姓在爹娘死后便一直困扰着我折磨着我,连累了很多人,每当我看到一些人因为我和建文而失去性命,便觉得这债怎么也还不掉了。”
陆凡柔跪坐在一旁,搂着白嘉禾的肩膀,轻轻地拍着,“嘉禾,我不敢说和我一样的人有多少,但一些相遇,有的人一开始就带着目的而来,你不用内疚太过。”
“其实……就连我也有自己的目的。”陆凡柔顿了下,斜了眼憨憨站在一旁的许左,男人的心思就是这么粗。
怀草诗抿嘴一笑,“凡柔说得不错,有些人一开始就抱着做扶龙功臣的想法,嘉禾你不用自累于心。”
白嘉禾“嗯”了一声,“师傅……如果这一次还能够回到万花谷,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便改姓,奉你为母。”
怀草诗用双手捧起白嘉禾的俏脸,目光清亮柔和,认真说道:“傻孩子,师傅姓怀,是因为师傅从下便是个孤儿,不知道爹娘是谁,你既然知道你爹娘,怎么能随意改姓。”
白嘉禾连连摇头,“我不管,谷主师叔能改,我就能改,以后师傅是师傅,便也是娘了。”
怀草诗眉眼弯弯,只听得“噗通”一声,许左也跟着跪倒怀草诗膝前,说道:“师傅,我其实一直不好开口,我也……”
白嘉禾瞪向许左,娇声道:“师兄,你一个大男人,跪着跟我抢师傅也好意思?”
“我……”许左尴尬得直挠头。
陆凡柔“噗呲”一笑,清脆说道:“你们两个也是够了,江湖上拜师学艺从来都讲究一句话,叫作‘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傅在大家心中不早就是娘了么,还要这么矫情。”
“嫂子!”白嘉禾被说得低下了头。
怀草诗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又扶着白嘉禾三人都站起来,嘴角翘起:“几个傻孩子。”
她望向帐篷的门帘,轻声道:“嘉禾,姓不能随便改,我们每个人在这片天地出生,被赋予的第一个姓从来与我们自身性命攸关,你师叔原本天赋极好,因为……改了名字,才停留在灵生境多年。”
白嘉禾眼里满是遗憾,怀草诗立在她面前,牵起她的手,环顾着三人说道:“除非真地隐于深山,不再与外界接触。不然我们之于这个世界的形象从来都是由别人来定义得多些,只有等到哪一天,你们成长到大多数人只能仰望,他们说起你们时,才会是你们想要表达的样子。”
怀草诗捏了一下白嘉禾的手,笑问道:“师傅说了这么多,你觉得想跟你说什么道理?”
白嘉禾认真说道:“那就做自己,不去迁就这个……狗屁世道。”
怀草诗双眼一亮又很快黯淡下去,“可惜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死得都很早,所以我还是希望你们拼命地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可能变得更强。”
陆凡柔蹙起眉,细心地看了眼怀草诗,隐隐有些担心。
怀草诗此时慢慢坐回简陋的床边,眉宇间透露着坚定,暗自忧心:“现在必须自救,不然等宁初回到万花谷,还会把木青芍药她们拖累进来。”
她抬头低声问道:“建文那边,你说与他听了?”
白建文被抓回来营地后,来过帐篷一次。
白嘉禾一提起白建文,脸上就有些怒意,凑到怀草诗身边,“师傅,他多半被那个张珊珊迷了心智,到现在还以为郑时这些人对他有多好,叫他留心营地内的守卫情况,有些难。”
怀草诗点点头,拍着伤腿,落寞道:“技不如人。”
许左满脸不愤,“这两个用枪的,我们当初没见过,不知道是好久冒出来的,但他们二打一,本就胜之不武。”
怀草诗捕捉到一丝蹊跷,凝声道:“你们之前到黄松谷,没见过用枪的这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