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和慕容静出了内城之后,白豪已经死亡的消息迅速传开,又在陈浊有心地宣传下,将白豪说成了为了修炼吞噬血肉的魔鬼,而隐谷在这一战中又付出了不少牺牲,才保全了内城百姓的安危。
可惜的是,虽然在邢飞的约束下,亲卫军保持了沉默,但从内城撤出来的百姓,更加相信自己的眼睛,亲卫军的所作所为倒是在口口相传中,偏离了本质,成了邢飞小题大作,滥杀无辜。
木青猜测得没有错,白豪的死,虽然让黄昏时的朱雀城内没有了杀戮,安静下来,却不过是乱象的开端,至少在此刻处于各方势力中的人们,只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却很能真正搞清楚对方有什么暗地里的动作。
秋日艳阳高照,到了旁晚反倒凉意渐盛,从内城撤离出来的人们并不是人人都在外城找到了歇脚地方,眼见得被火幕照亮了大半天的天空也在无声里快速黑下来,那种归家的念头便越来越深,已经有不少人抱团冲撞城门,看守住城门亲卫军士兵,抵挡了好几拨人后,终于是找到了邢飞这里。
军帐内,替燕清喂下一碗汤药的邢飞,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沉声问道:“这是第几波了?”
一身带血军甲未除的老七,脸色有些难看,回应道:“已经是第七波了,而且之前预料的情况也发生了,好多人说大哥你滥杀无辜。”
邢飞脸色平静,将药碗放下,站起身走出军帐,老七也跟他身后,邢飞望向城主府方向,声音严肃认真了许多:“确定他死了吗?”
老七顺着他视线望去,低声道:“得到消息后,已经找人向王夫人确定过,木青杀死了城主。”
“呼~”邢飞重重吐出一口气,看向老七,已经僵硬了很久的脸上难得出来几丝轻松之意,道:“那我们只需要做好两件事情。”
老七闻言身姿站正了许多,邢飞拍拍他肩膀道:“不用这么紧张,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所以这第一件事,还是将弟兄们扎好营盘,第二件事,你领着一队精锐人马,从白塔寺地道里走,葛山如果没死,大概路还在下面。”
“这……”老七下意识朝某方夜空望去,哪里已经没有了夜色下也显得纯白的塔尖,问道:“熊三领了一千弟兄,没有找到二哥,也该回来了吧,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邢飞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乱局之中,一千人相较于几十万人的行踪便显得很不起眼了,但邢飞因为挂念葛山的安危,并没有忘记熊三这一千人,说道:“熊三带走的是一千人精锐,最好的结果是他们已经和葛山汇合,但到这个时候连一个报信的都没有回来,出事的可能更大。”
老七猜测说道:“是不是误进了什么迷阵,找不到方向了?”
邢飞望着城主府方向,因为下午持续的大火,那方夜空都显得干净了许多,但也因为干净的成活,夜色多了几分深邃的沉寂。
最坏的结果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受到了许多猜疑谩骂,邢飞也为活下的百姓感到高兴,他相信自己没有被影响到判断,却也明白此时内心的不安更像是一种直觉,所以只是望着城主府方向,沉默了下来。
老七想了想蹙眉问道:“莫非大哥觉得还有类似下午时的那种危险,所以一直没有打开城门让百姓进来?”
邢飞摇头道:“这是我的一种直觉,所以才会叫你去弄清楚真相。一旦确定了熊三他们的下落,这边就才放人进城是最稳妥的打算。”
老七领命而去,邢飞没有再休息片刻,便唤人抬了几箱收集起来的金银财物到了南门外。
夜色迷蒙下,那些聚在一起的人们跟像是绵延出去的高坡,邢飞放眼一望,也是心中微凝,他没想到,这个时候城门外既然还有几万人,看他们在城门大开后突然喧哗起来的架势,竟然都是想要回到内城的百姓。
离城门最近的几处人群跑得最快,也是之前就想要进城的百姓,他们嘴里大骂着邢飞是个霸道野蛮的混账将军,眨眼见就冲到了邢飞身前十丈开外,心里正盘算着把这榆木疙瘩处在城门前的邢飞几人直接撞飞,邢飞身后的亲兵却在此时将点燃的火把往前伸了伸。
火光晃动下,邢飞冷漠的脸也忽明忽暗,
那些一脸愤怒还骂着脏话的人却立刻变成了哑巴,本想往身后的人群缩去,却又被那些还没有看清邢飞脸的人推搡得离邢飞越来越近。
这些人见到邢飞甲衣上还没有干涸的血渍,和立在身边的大枪,涨红着脸,也不顾刚才还在骂邢飞,一边拍打着身后推搡的人,一边扯着脖子大吼道:“统领在这里!统领在这里!快给老子停下来。”
原本如水流般向开了一扇的城门涌动的百姓突然就僵在了原地,邢飞神色有些复杂,作为军人保护这方城池的百姓是他的职责所在,但看到这群人畏他如虎的样子,邢飞还是觉得有些疲惫。
他收敛起情绪,视线扫向声音叫得最大的几人,问道:“你们都要回内城?”
一阵让人等得不耐烦的沉默里,终于有一人开口回答道:“我们在外城没有置办房产,也没有亲戚投靠,天黑后越来越冷,该往哪里去?”
邢飞直接说道:“内城的危险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我劝大家能够克服一下。”
见邢飞没有向下午时那样动手杀人,众人胆子大了许多,有人开口问道:“统领大人,听说城主死了,是我们朱雀城要变天了吗?”
邢飞沉默了片刻,看着在夜色下拥挤在一起的人群,回答道:“城主为了修行,确实在行滥杀无辜之事,但他现在的情况是生是死,并不清楚。”
白豪当上城主这么多年,手腕强硬,心态上本就视治下百姓为蝼蚁,所以留给这些百姓的形象很糟糕,白豪的生死并不是他们关心的,他们只想判断出内城到底有多乱,此时得到了邢飞肯定的答复,一时间竟然有一半以上的百姓主动往远方夜色散去。
邢飞沉默着看着这一幕,心里却又一丝对这些百姓的同情和悲哀。
在连他都没有完全弄清楚状况的乱局里,这些百姓又能知道多少,又有多少人是麻木地没有思考地在行动着?
他有心告诉这些人更多的真相,比如内城的危险来源地下,但恐怕会引起更大的恐慌,只能沉声说道:“我邢飞并非滥杀之人,内城接下来还会乱上一段时间,我希望大家能够明白,这种时候,只有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