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被泄露?”
慕容静闻言,露出一副并不意外的表情道:“应该是白豪散布出来的,他妄凭此事离间木青和隐谷,不过是痴人说梦。”
王叶青和怀风花相视一眼,目前的朱雀城内,慕容静是隐谷中实力最强身份也最高的人,她的态度能够决定很多事情,但这世上从来没有不受限制的权利。
“其实白豪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谢家已经把消息传递到了慕容修明那边?”
“慕容修明?”慕容静语气微感烦躁。
王叶青说道:“焚息的葛山通过旧院联系上了我,衡玉从谢家得到消息后,便去见了慕容修明,算算时辰,他们现在应该到了旧院吧。”
慕容静听着总感觉哪里不对,开口问道:“既然你们事先知道,甚至掌握了他们的行踪,为什么不控制下来?慕容修明草包一个,但这个消息传回去之后,对他终归不是好事。”
王叶青看向怀风花,事关木青,她在和葛山牵上线后,其实询问过怀风花的意见。
怀风花坦诚道:“其实这件事情,是我同意的。”
慕容静听到这里,整个人的气态明显冷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在替自己被当做外人隐瞒而生气,还是为那个傻小子而觉得不值。
怀风花笑了笑,解释道:“没有提前告诉你们,一是因为你们还在恢复之中,二是因为,你如果知道,肯定会想法设法地替他隐瞒下来。”
“恨荷那件事,我便已经明白你对他是真心的。”
“什么真心不真心的,不过还是那小子帮了我很多忙罢了。”慕容静略微有些不自在地挥挥手,静下来一想,说道:“你们是担心,我如果出手会好心办坏事?甚至反倒让隐谷有了针对木青的理由?”
怀风花眼神明亮一笑,道:“这很关键,在慕容隐眼中,你才是最重要的。不过除你说的这个理由之外,我们什么都不去阻止,并非没有选择。”
慕容静看了两女一眼,心里一动:“如果隐谷因为各种猜忌,换下了木青甚至对他出手,你们会怎么做?”
怀风花点头说道:“选择权在他们手上,如果他们真这么做,证明他对我们这些人永远不可能用真心相待。”
王叶青补充道:“无论是我还是木青,最初的修行都是从隐谷这里获得的资源,隐谷可以做事做绝,但我们还是将选择权交给了他们。朱雀城这件事,如果他们愿意真心对待,抛弃猜忌,那结果也会很不一样。”
两女考虑到慕容静的感受,其实已经说得相当委婉,但慕容静作为暗中观察良久,独自清醒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隐谷的“优良作风”?
她很快就抓住了问题关键,凝声道:“你们这么快就想要脱离隐谷?做得到吗?”
怀风花和王叶青闻言,脸上都露出一丝讶异,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们已经预料到慕容静对这件事不会太排斥。
只是……为什么会从慕容静的声音里听到了那么一丝兴奋?
慕容静见两女眼神玩味,轻咳一声:“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那小子只差没把我要脱离隐谷时刻挂在嘴边。”
怀风花轻轻摇头,对慕容静没有丝毫隐瞒,认真地给出了答案道:“隐谷势大,我们打算先让木青坐上城主之位,他可以只要这个名分,但必须拿住。”
慕容静兴奋地一拍手道:“不久前我还在说呢,想要和隐谷抗衡,光靠他一个人可不够,先不要急着脱离隐谷,把城主之位拿到手再说,你看我们这不是不谋而合吗?”
“咦……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这副表情?”
怀风花本想问问慕容静怎么说起脱离隐谷没有丝毫心理负担,话到嘴边还是没开口,最终化作嘴角的恍然一笑。
有些事情啊,被旁人戳破,永远不及当事人阴差阳错间的一个心领神会。
想到这里,怀风花看向慕容静的眼神中倒是多了几分审视,暗道:“虽然年龄大了点,但那晚上面具摘下来,倒也不比我差,只是臭小子不是已经有两位红颜知己了吗?这可怎么办?”
王叶青见慕容静颇有些不自在地躲开了怀风花的眼神,会心一笑道:“我们虽然以不变应万变?但有件事情,总觉得还是跟你说清楚比较好。”
“什么事?”慕容静先给自己做了一个心里预期,声音都莫名有些严肃。
王叶青捂着嘴,遮着嘴角的好笑之意,说道:“慕容修明那三人,在黄松谷跟木青都算是接下了过结,他们肯定知道光凭身世这一点动不了木青。”
慕容静见两女望向自己的眼神都有些莫名奇妙,瞬间领会,语气僵硬道:“那他们太蠢了,如果敢诬陷我和那臭小子的关系,就算是慕容隐那老头子在面前,我也要般慕容修明揍个半死。”
怀风花听闻,莫名觉得此刻的慕容静才是鲜活的。
她轻叹一声,望着深邃的漆黑一空,诚挚道:“我不得不承认,隐谷这些年对万花谷是有帮助的,但万花谷的回馈同样足够。”
慕容静有些疑惑,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起这件事,轻声回应道:“我知道他们之前的一些所作所为实在让人难生好感,其实……我那时候也是帮凶。”
怀风花摇头道:“你不一样的,你对他们来说本来就是自己人,能够与我们在一起讨论,其实已经足够让人佩服。”
“不不不,这有啥好佩服的,我这还不是……”
慕容静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倒是怀风花笑着说道:“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慕容静呵的一声,莞尔一笑,对此倒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怀风花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你与我们的处境不一样,所以有件事情总觉得还是提醒你要好一些。”
慕容静诧异道:“什么事?”
怀风花轻叹道:“只要他们往栽赃诬陷这方面想了,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阳谋。”
“在与木青有关的事情上,你但凡表现得稍微激烈了一点,都会成为持续佐证他们观点的理由。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有些事情,你最好不要轻易出面,直接无视掉那些流言,保持沉默恐怕才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慕容静偏头沉默了半响,抬起头来时整个人显得十分轻松惬意,目光明亮还带着几丝玩味地看着两女道:“你们应该明白,什么都不用提醒,等到时候我对隐谷生出恶感了,对你们来说才是一件好事。”
怀风花摇摇头,轻声说道:“对我们来说,这最多只能算是一件有利的事,但绝不是一件好事。这或许便是我们与隐谷其他人最大的不同,你帮助了我们很多,有心也好无心也罢,只要考虑到了,我们就一定会提醒你。”
“这大概算是朋友了吧……”
慕容静心中默然闪过这样的念头,整个人念头通达,想到隐谷里的那一幅幅面孔,轻哼一声:“所以那又怎么样?那小子只要干造老娘谣,我就敢当着慕容隐的面把他揍个半死!”
怀风花张了张嘴,有些无言地一笑。
“而且……”慕容静话音微顿,看向南方的夜空,语气中带着丝丝朦胧意味道:“慕容隐是一个很厉害的老头,他如果看不穿他们的把戏,那也只是他不想看穿罢了。”
怀风花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对慕容隐的评价,感受着其中那一丝丝放任自流,轻声道:“火看起是有形且多变的,但其内核却不在于形状而在于依托。我们的立场早已明晰,但你不一样。”
怀风花可以想象,如果朱雀跟她们一样,不只需要表现出一成想要脱离隐谷的意思,也势必会遭受前所未有的猛烈打击。
慕容静听出了怀风花话里的劝诫和关心,不由由想到之前和某人相对而坐时,她故意忽略掉的那番话。
隐谷的很多人实在有些无聊,她不会与他们为敌,但天下之大,如果能到处去看看也是不错的选择。
慕容静沉默下来时,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副画面。
深秋的冷雨夜里,外出的猎户迟迟不归,破败漏风的屋舍,躺在床板上的妇人被冷风冷雨一吹,瑟缩着唤着什么,床边只有一个饿得两眼发昏的小女孩,她费尽全身力气才用火折子引燃了一堆树枝,却不过在火堆前多待了会儿,躺在床上的妇人便没了声息。
那个小女孩异常自责,瘫坐在床边,手里紧紧握着她特意选出来的最大的一根火苗。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哭啦,瘦小的肩膀抽搐着,埋头呜咽着,山野间的冷风冷雨好像在嘲笑她一样,肆无忌惮地灌进屋子里,她晕倒之前,只记得那些小火苗似乎看听了她的悲伤,簇拥在了她的周围。
至于后来?
等小女孩醒来后,就是那高大却冰冷的宫殿了。
慕容静甚至都不知道这副画面里的小女孩是不是她,因为她从没有向别人问过一句。也是因为如此,她对培养她的慕容家是怀抱感激的,但刻苦修行三十几载,对于一个女孩儿来说最烂漫情动的年纪,她的记忆里是某个男人闭关后的冰冷石壁,在破境失败业火缠身后,是大家同为强者的关心。
好像,这些人从来就没想过,她也是一个女人,甚至她的心里至今住着一个小女孩儿。
光阴荏苒,那个猎户可曾回到床前,那间四面漏风的屋子还在吗?
她一直在隐藏,一直没有去面对,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束缚?
“你们说什么了?她怎么这个样子?”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慕容静收回了心神,望向那边之时,木青朝她走了过来,关心道:“你刚才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我感受到了一股股道韵。”
怀风花声音里有些由衷地羡慕,替慕容静回答道:“应该是一场明见本心的顿悟吧,大道修行,偶尔生起一念,或许会比枯坐一年有用。”
看着木青凑过来的微微有些紧张的脸,慕容静后退了两步,摇头笑道:“不过是偶有所感,念头通达了许多,顿悟之境又哪里有这么容易。”
院子上方的夜空似乎又干净了许多,空气里也渐渐弥漫起清新的泥土气息。
慕容静深呼吸了一口,小声说了一句木青莫名其妙的话:“我是个女人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