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虽然经历了一场大火,好在长贵对它的构造外形印象深刻,特意找了长安城有名的建筑工匠修缮,听说花了不少钱,我想这也是为什么长贵带我去那个楼时消费不起六楼的主要原因,他为了我已经破费太多金银了。钱财可还,恩情难报,要是我早几年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女人搞不好会以身相许来报这还不起的银两(恩情)。现在说坦然了不如说我皮厚了,当我意识到未来的岁月里我不紧紧还不起那些钱和恩并且会越欠越多,反而没有了心理负担,这大概也是一种成长。
江府还是昔日的江府,可这样一座空屋我实在不愿一个人住进去。一座房子如果没有人住那顶多只能是一堆摆放讲究的木头,木头本身不会让人产生任何情感,在我看来无父无母不成家,所以回来后我宁愿四处蹭住也不愿孤零零一人睡在这座没有温度的木头堆里。
长贵认为只要修好祖宅我爹娘很快就会回来,因为我爹舍不得它。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爹舍不得祖宅?
长贵说:因为我爹就舍不得我们家这百年祖宅,我想我们两家住的近,我们两爹的思想应该也靠的近。
我想长贵是对的。
远远望去家门口站着一个惹人注目的穿着浅蓝色罗衫的窈窕少女。
我下了马,往前走了几步询问:画儿?
少女闻言,缓缓回眸。
我大喜:画儿,真的是你,你没事,你回来了!
江画说:你这是在担心我?
我说:废话。
江画说:虚伪,我看你成天吃喝玩乐快活极了,你若真担心我,岂能吃的下饭睡得着觉?
我说:你说的对,刚开始几天我也是寝食难安,但你失联太久了,我要是一直不吃饭不睡觉肯定熬不到见到你就嗝屁了。
我偏过头,扫了一眼站在江画身后侧的青衣男子。
我大惊:你是......小峰峰?
他困惑的看着我,神色冷漠。
江画忽然眉开眼笑,主动伸手挽着青衣男子的臂膀。
江画说:不要再叫他小峰峰了,多难听的名字,现在他有新的名字。
我困惑:你说什么?
江画说:现在他的名字是影,我取的。
我说:你开什么玩笑,他是阿猫阿狗吗,你凭什么随便更改他的名字。
江画说:他可不是阿猫阿狗,他现在是我的夫君。
我说:别闹了,这一点也不好玩。
江画说:影,你看我姐姐居然觉得我在逗她玩。
影说:天地为证,江画是我娘子。
此刻我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先不说江画和小峰峰成亲之事,光是她的一声姐姐就吓的我出了一身冷汗。
江画说:这下你该相信了。
影看着我,表情有些痛苦。
影问:你——是谁?
江画替我回答道:这是我的孪生姐姐,叫江山。
果然,她都知道了。
影说:和你一点也不像,完全不像个女孩子。
江画说:我姐姐从小被我爹爹当成男孩子养,连我都被蒙在鼓里十几年呢。
我说:爹和我都没有办法,你知道——
江画说:我知道,当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一定怪我恨我,觉得是我害了你。可我倒是觉得这就是你的命。
我说:或许你说的对,所以我早就认命了。
江画说:可是我却不认命。
我一直觉得江画是幸运的而我是不幸的,可当我从她狰狞的面孔中看到对我的恨意时我浑身汗毛竖起,我实在搞不懂那恨意从何而来。年幼的时候她不过是一个单纯善良美丽的小女孩,而我离家之后的那些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我甚至怀疑我们是天生的宿敌,当初在娘胎里没能拼个你死我活,这一世注定要分出个胜负。
江画之所以突然回来主要是因为爹生命垂危,而她已束手无策。这事情说来就很复杂了,江府的大火,爹娘的失踪都是江画所为,准确来说是她一时情绪失控下的极端行为。
长贵说:当年你离家之后我很少再去串门,除了逢年过节送礼回礼,但我还是稍有留意你们家的动静,毕竟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前几年好像还挺好的,没见有什么异常,大概就是三四年前,你爹娘给你妹妹说了一门亲事,打算把她嫁出去。
我说:还有这事,你怎么才说。
长贵说:发生的事太多,搞忘记了。
我说:画儿说那个长得和小峰峰一模一样的影是她的夫君,想来当年那门亲事没成。
长贵说:对对对,没成。
我问:当年到底什么情况啊? 长贵说:等我喝口茶说给你听。
我积极的把茶水递给长贵。
长贵说:你绝对想不到差点娶你妹的那人是谁。
我说:谁啊,别卖关子了。
长贵说:赵四!
我说:哎呦我去,怎么是这个王八蛋,我爹娘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长贵说:哪能啊,你二娘可机灵着呢。这事要怪就怪你妹自己,长得太漂亮了。赵四那色眯眯的劲能放过你妹妹?再说了他爹是丞相,你爹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商人,压根就惹不起。而且那时候赵四刚成年,作恶时间尚短,名声还没这么臭。
我说:那我妹怎么躲过狼爪?
长贵说:嗯……好像你妹当时离家出走了。
我说:啊?
长贵说:跟你一样,混江湖去了。
我说:长得漂漂亮亮,胆子怎么这么大。
长贵说:你别看江画长得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那都是假象,我感觉你妹挺不简单的。
我端起茶水一杯又一杯的猛灌自己,假装它是烈酒。
爹每日频频咳嗽,手帕上每日都浸满了血,二娘总是一边哭一边洗,可怎么也洗不干净。那块渐粉渐红的手帕染上的不仅仅是爹的鲜血还有我和二娘流不尽的泪水。
每当跪在爹的床边,看着他鹤发鸡皮,脸色苍白,总是忍不住的痛哭流涕。
二爷除了值班的日子,每日出宫顾不上吃饭就赶来一同照顾我爹,我从未怀疑过二爷的医术,在他还只是个民间大夫的时候我就相信他。二爷说我爹时日不多了,作为御医的他也束手无策。其实不用他说我也看得出来,我爹已病入膏肓,那发黑的印堂,凹陷的眼窝还有乌青的嘴唇都是将死之人的征兆。
我问二爷我爹究竟得了什么病。
二爷说是肺痨。
我说:绝情谷有个王医师,他以前也是御医,不知道他能不能治好。
二爷摇摇头。
我问:真的无药可救了吗?要是去找我师父呢?
二爷说:除非你师父能起死人肉白骨。
我沮丧极了,师父虽然厉害,但也并非无所不能,我很清楚他无法令人起死回生,因为他终没能救回自己心爱的女子。
二爷说:我看伯父还能坚持一月左右,多陪陪他吧。
这话恰巧被二娘听去,只见她跪在屋外哭的肝肠寸断。我曾经一度怀疑二娘是因为钱才跟了我爹,也是因为钱才甘心照顾两个前妻所生的女儿。事到如今二娘对我爹的这份心任谁都能看的明明白白,因为爱情才能这般不离不弃,因为爱情才能对他的孩子视如己出。我娘亲死的早,多亏二娘用心养育才让我并没有缺失母爱。
我扶起二娘,她靠在我的肩上恸哭。
我说:要不你们随我回谷,或许师父会有办法。
二娘说:小山啊,你爹经不住折腾了。
我泣不成声。
二娘说:小山,最后的这段时间你就别走了,和二娘一起好好陪陪你爹,就像小时候一样,二娘给你们做饭洗衣服,我们一家人好久没有这样团圆了。
我说:好。
二娘说:你离家的这几年,你爹天天抱着你以前写的诗作的画,现在你回来了,多写几首新诗念给他听,你小时侯写的那几首诗我都背的滚瓜烂熟了。
我说:二娘,画儿她——
二娘说:别提她,蛇蝎心肠的丫头。
我说:她到底把你们藏哪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二娘说:你这妹妹好大的本事,把我和你爹关在密室里,你爹病成这样都是她害的。
我问:什么样的密室?
二娘说:我不太清楚,密室外边好像是水牢,好像还关了不少人。你爹说那密室的墙上好像刻着什么飞什么帮的字迹。
我说:飞鹰帮?
二娘说:诶没错,就是飞鹰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