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央龙雀篇》
日月仙域,日月天都,起明星。
西海,滑稽岛。
整座岛屿呈正圆形,孤悬海外,宛如一片硕大莲叶,岛上郁郁葱葱,草木繁盛,鸟语花香,生机勃勃。
岛屿中心区域,遍地开满黄色鲜花,馥郁芬芳,蜂蝶自来,人置身于其中,很容易忘却烦恼,心生欢喜。
除了黄花之外,其实小岛中心还有一个最惹眼的事物,那便是一棵树,一棵长得像绿色蘑菇的参天大树!
只见那大树的树干笔直粗壮,其上的苍硬树皮宛如老龙褪鳞,尽显岁月斑驳,至于树冠则茂盛如绿云,绿叶枝头上挂着柿子一般的黄色果实。
树冠投落在地面上形成大片的阴影,既能抵挡风雨烈日,也可遮蔽天机。
树下,垂落两条绳索,架起了一只做工精美的秋千,此刻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正坐在上面悠来荡去,银铃般的欢声笑语回响在天地之间,让人见之赏心悦目,闻之心生慰藉,大觉此身美好松弛。
秋千旁边,有一个白石圆桌,桌前一个青衫白发的俊逸青年男子正在忙碌手中的活计,但他同时也没忘记时不时要给秋千助力一脚,以便能听到小女孩持续不断的欢笑声。
“臭鸡蛋,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我想听!”约摸七岁的小女孩身着一袭漂亮精致的紫裙,长相清秀俏丽,她一开口,脆生生的稚嫩女声,好像刚剖开的西瓜所发出的声音。
“好啊,让爹爹想想要先从哪开始说起。”坐在石凳上的俊逸男子笑脸温柔,他一边削砍手上的木头,一边陷入沉思,脑海中的记忆立刻如翻书般飞快查找起来。
“哼,臭鸡蛋,怪不得你忘了娘跟我,原来你连自己是谁也忘了,真是又臭又笨,大笨蛋!”紫裙小女孩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冷哼道。
“是是是,都是爹爹不好,那小琪说,惩罚爹爹做什么吧?”男子白发披肩,点头笑道。
紫裙小女孩荡上最高处,望着天上的十颗太阳,娇声道:“罚你这个臭鸡蛋,大笨蛋,晚上做出十种不一样的鸡蛋料理出来,并且还要在晚饭之前把我的剑鞘做好。”
“小意思,你爹爹我最会做饭了!”白发俊逸的男子淡淡一笑道。
“哼,那你还没想起来,你以前的故事吗?你跟娘又是怎么认识的?”被男子叫作小琪的紫裙小女孩又轻哼了一声道。
“以前的事太久远了,爹爹老了,要给我点时间再想想,不过爹爹跟你娘亲的相识,那是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忘记的。”满头白发的青年男子,手上嘴上两不误,只是提到小女孩的娘亲,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眸里,除了温柔笑意,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那你说呀,臭鸡蛋,我就看着你说,我倒要看看你撒没撒谎,你跟娘当年讲的究竟出入有多大!”小琪忽然跃下秋千,轻飘飘落地,走到石桌前坐了下来,她双手捧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那个始终笑脸温柔的俊逸青年。
桌上除了放有茶水之外,还有一把无鞘长剑,剑身如同秋水般清澈透明,表现出一股灵秀之气,剑柄古朴乌黑,唯独首端呈圆形,那里雕刻着一只展翅相连的神鸟,颇为不凡。
“好,那就从爹爹第一次来到这日月仙域的起明星说起吧!”一身青衫的俊逸男子随手拂掉桌上的碎木屑,手上削剑鞘的动作稍微迟缓了一些,他看向了对面的俏丽女儿,那双与其娘亲一模一样的美丽瞳眸。
“我叫周旦,原本是大罗仙域北紫禁周家,九大宗脉之首央脉大宗老的亲生儿子。多年前,我奉你爷爷的命令,前来这日月仙域办一件大事,同时也是为了历炼自身。某一次,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撞上了一个硬茬子,那个人很厉害,跟我的修为不相上下,当时我们双方都在天王境界,要分出胜负,只有去域外开辟战场。”
“战斗很激烈,也持续了很久,最后我们双方皆重伤垂死,掉落到了这颗起明星上,而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遇上了你的娘亲——邓雨婷!”
“说来也巧,那天正好下着大雨,我从天而降,摔落到了邓府后院的一处凉亭里,我在昏迷之前看了她一眼,并对她说了一句“救我”。当时正在亭中看书的雨婷被我吓坏了,亭顶因此还破开了一个大洞,不过她并没有大喊大叫,让人把我抓起来,反而还把昏迷的我抱进了她的房间,一直悉心照顾着我这个陌生男人。”
“数日后,我醒转了过来,当时她正守在床边,趴在床头上,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当时睡着的样子,只觉得世间一切美好都比不上那一刻的安静。看着看着,我竟痴了,直到雨婷醒来,我才很尴尬又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我问她,为什么要好心救我这个陌生人,更何况我对她来说还是异性。她却反问我说‘不是你让我救你的吗’?我当时听到这个回答,哭笑不得,只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孩既老实,又蠢萌。”
“不过雨婷接下来的一句话,更加出乎我的意料。她说只有把我救醒了,才能让我去修好她的亭子,那间亭子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因为她的妈妈就是在亭子里生下了她。当时原本天上正下着大雨,可她一出生,雨就神奇的停了,天空也立刻变得晴空万里,所以从此之后那间凉亭就被改名为‘等雨亭’!”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天我摔进亭子的一瞬间,外面的大雨也停了,亭外旋即就阳光明媚起来,那才是雨婷真正决定救我的原因!她潜意识里认为,我的降临既然伴随着雨停天晴,那我必定是一个极好的人,在她的认知里,好人就该好好活着,长命万寿!”
“身体可以动了之后,我的仙力始终未恢复过来,本想帮着雨婷修完等雨亭后就离开,可我的内心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于是我又厚着脸皮在她家住了一段时间,很快便与她相知相熟,所谓日久生情,我们水到渠成的相爱了。”
“雨婷原本是西洲白玉城的修仙世家小姐,可她一向不喜欢夺宝炼丹,打打杀杀的修士生活。她所钟爱的,只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还说,有一天她一定要开间学堂,由自己来做个女夫子,教书育人,以文章来贯通大道。她还希望以后的仙域人人讲理,以文会友,不再动不动以手中仙剑厮杀出一个弱肉强食,蛮不讲理的残酷世界!”
“我当时很震惊她的想法,因为一直以来的我就是她眼中的后者,我出身于最顶级的仙域世家,却也同时从事着最见不得人的刺杀勾当,只为了家族能够永远固若金汤,延续万世。”
“那一刻,我奉为圭臬的信念似乎有些动摇了。我们周家自三十三重天纪元末年强势崛起,又因为周祖的离世而一直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西有崑仑山涛声依旧,雄峙宇宙,中有大罗天朝中兴不倒,能人辈出,唯独北紫禁周家,高手天才虽众,却始终没能诞生一位可以力挽天倾的盖世强者!”
“我的父亲,你的爷爷,乃是掌握着周家最高权柄的央脉大宗老,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说: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周家能走到今天仙域第一人仙世家的位置,完全是周家九十九脉族人一起努力的结果。如今周家面临群敌环伺的局面,唯有大家**协力造就出第二个周祖一样的绝世人杰出来,方能拯救周家被人覆灭的结局!”
“因此,大宗老暗中组建了一个刺杀组织势力,名为夜宫。这个组织专门负责暗杀仙域里的年轻奇才,天骄强者。其原因有二,一来自然是不想让别的宗门教派有希望超越周家,二来则是为大宗老提供元神养料,修炼他的万劫元动天功,据说此功法一旦大成,必然会让修炼者晋升到尊主境界!到那时候,周家就可以无惧西崑仑和中大罗等两超多强的势力围攻,真正意义上与其平起平坐。”
“你爷爷很器重我,他从小对我的栽培训练就严格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境界。到我可以独当一面之时,他就把象征着周家央脉的神器宝剑——大央龙雀赐给了我。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就正式加入了他手下的夜宫组织,从此我和他不再以父子相称,而是完完全全的上下级关系,他是夜宫宫主,而我只是最低级的夜宫夜使!”
“多年的修炼与刺杀中,造就了我冷酷无情的性格,死在我大央龙雀剑下的仙,魔,神,圣灵,人,鬼,妖族……无以计数。有时候在梦中我都能看到他们每个人临死前的脸,我虽然难免恐惧,可是一直贯彻坚守的信念始终在无声的告诉着我:那些剑下亡魂都是为周家崛起而死,他们应该感到荣幸,而我也是为了周家九十九脉族人而战,我是光荣的,哪怕诸般因果尽加吾身,我也无怨无悔!”
“这一切的坚持,在遇到雨婷后,我动摇了,尽管我知道我对不起父亲对我的栽培,对不起全体周家族人的努力,可我还是决定要跟雨婷在一起,携手去过一些安稳平常的生活。”
“在跟周家夜宫断了联系之后,我和雨婷就隐居在了这座西海的滑稽岛上,我们一起种下滑稽树,每天吟诗作对,读书写字,弹琴作画,下棋品茶……过着真正的逍遥神仙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夜宫久寻我不到,便放出话来,要以雨婷家人,邓府一家老小的性命作为威胁,限我一日之内现身,否则就要屠尽邓家满门!”
“雨婷担心家人,我自然也不是真的无情无义之人,于是我们双双出现在邓府。为了带我回去,夜宫那次居然直接派出了三位天王护法,尽管我还想搏一搏,与他们展开殊死对决,却还是不出意料的被生擒活捉。”
“临走前,我把大央龙雀留给了雨婷,让她作为防身之物,可惜尽管如此,我还是低估了周自量的狠毒。在我离开后的第二天,暗中埋伏的夜宫王座就把整个邓家上上下下的人全部杀光了,如果不是雨婷仗着大央龙雀奋力抵抗,连她也要遭了毒手……”
说到这里,名叫周旦的白发男子已是泪眼婆娑,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伤痛又一次被提起,他怎能不悲伤?
石桌对面,紫裙小女孩抿着嘴,晶莹剔透的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如落珍珠,最后她还是忍不住的哇哇哭了起来,嘴里大骂道:“爹爹是臭鸡蛋,坏鸡蛋,大笨蛋,大混蛋……”
俊逸青年连忙放下手中一切活计,快速走到小女孩身边,将她一把抱进了怀里,父女二人脸贴着脸,抱头痛哭不止。
“周琪,都是爹爹不好,我回来的太晚了,我连你娘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这么多年你们娘俩受苦了。爹爹对天发誓,也是对你娘的在天之灵发誓,爹爹一定会用余生去补偿你,疼爱你,保护你……否则就叫我周旦死无葬身之地,形神俱灭!”周旦骈指举过头顶,向天立誓,须知他现在可是仙主级大人物,所谓金口玉言,有口含天宪,言出法随之大能,誓言立下非同小可,一旦违誓,必遭天谴,必中咒誓!
“爹爹,小琪不要你死,小琪要跟你永远在一起。”大名叫作周琪的紫裙小女孩边哭边抱紧了周旦的脖子,稚嫩的话语声中,满是对父亲的爱。
“傻丫头,女孩子总要长大嫁人的,怎么能永远跟爹爹在一起呢。”白发青年拿下巴上的胡茬磨挲着心爱女儿的娇俏脸蛋,破涕为笑道。
“那我就不长大,不嫁人!”
“傻丫头……”
《天香水晶鞋篇》(上)
日月仙域,起明星,北洲,玄元城。
入夜,十二明月齐上天,溶溶月色照世间。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绸招展,人山人海。
道路两旁店铺林立,各类商品琳琅满目,高阁重楼上有伶人飞旋歌舞,街头巷尾间挂起花灯无数,十丈软红,醉迷人眼。
人群中,一男一女,一后一前,男的白衣潇洒少年郎,面目清秀,女的月白衣袍大美人,清丽无双,乍一看,二人蛮像一对穿着情侣装的姐弟。
“嘻嘻,周昊,话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夜里逛集市呢,想不到居然有这么多人,都看不见前面的路了,比平常翻了千百倍都不止吧。”
女子个头比男子还高,一头如瀑蓝发披肩,根根晶莹,她左顾右盼,动若脱兔,好像有用不完的活力,说起话来声音干净而空灵,笑起来眉眼弯弯如月牙,嘴角浮现出两个梨涡。
“我也没想到,这上界仙域居然有地方会跟我们凡间一样,有过年习俗!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又涨知识了。”白衣少年周昊双手背头,悠闲自在的走着,脸角挂着慵懒的笑容。
“聊这个,待过仙凡两界的本大爷最有发言权了,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坚!随着飞升仙域的凡间修行者越来越多,自然也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仙域原来的风俗面貌,何况神仙千年万年都在修行,懂个屁的生活啊?要我说,还是凡间有味儿,尤其是过年,老有意思了!”周昊肩膀上,一只不过一指长的黝黑乌龟口吐人言,唾沫横飞。
蓝发女子眨巴着一对冰蓝色的清亮瞳眸,疑惑地看着后面的一男一龟道:“什么是过年?”
闻言,周昊和肩膀上的乌龟先是对视一眼,而后异口同声道:“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穿好的,总之就是一个字,爽!”
蓝发女子白了他们一眼道:“这也太敷衍了吧,说仔细些!”
周昊想了想,又看向了街边某个卖楹联的店铺,会心一笑道:“贴春联!”
乌龟抬头看向满大街的花灯,道:“挂灯笼!”
周昊瞧着某个刚搭好的彩楼,一头红色舞狮正在向上攀爬,笑着道:“舞狮子!”
乌龟不甘示弱,前瞄后望,总算找到一个有趣的,它拍爪道:“放烟花,我的最爱!”
它话刚说完,左方天际便传来了一道响彻云霄的剧响声,紧接着黑暗的虚空中瞬间出现漫天华彩,犹如一朵盛开的大丽花,惊艳众人的眼球。
“真漂亮,可惜就是太短暂了。”蓝发女子看着那方再次沉寂黑暗的虚空,轻叹道。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周昊同样也有些感慨,他的手缓缓放下,揉了揉眼角。
今晚之后,就又过去了一年,可叹他跟花火的爱情,终究是有缘无分,不能长久。
记得三年前,两人还是那么的如胶似漆,你侬我侬,可谁能想到,只因后来发生的一件小事,两人的爱情就立刻分崩离析,脆弱得不堪一击。
什么狗屁海誓山盟?什么鬼扯金玉良缘?全部都可笑至极,统统都烟消云散!
到头来,还不是空欢喜一场,独留自己一个人品尝苦果,自怜自艾。
“哎嘿,我又想到了,凡间大过年的,晚上是要包饺子的!”乌龟忽然双眼一亮,看向周昊,得意洋洋道。
“饺子?饺子就酒,越喝越有。走,咱们喝酒吃饺子去!”周昊联想了一下,旋即就要奔向街边酒馆。
蓝发女子向来冰雪聪明,她知道周昊在想些什么,因为她自己也喜欢喝酒。
虽说喝酒不分场合,不分心情,可是大多数情况下,人都是在极度不开心的时候才会很想喝酒!
一间小酒馆内,客人同样爆满,周昊和蓝发女子坐在了最里面的位置,桌上摆着四盘干捞饺子,以及满满一桌子的酒坛,酒壶,酒杯,酒碗。
乌龟此时已跳下了周昊的肩膀,变作一个身着黑衣的光头少年,只见他先是端起盘子,三十个干捞饺子被他一口造完,随后一整坛二十斤高粱酒又被他鲸吸牛饮喝尽。
打了个长嗝后,光头少年这才正襟危坐,右手持筷子开始慢条斯理的吃饺子,左手拿酒杯自斟自酌。
周昊懒得管他,先是给蓝发女子倒了一大碗酒,然后是给自己倒,待淡黄色的浑浊酒液漫出来才停倒。
“来,龙女姐姐,我敬你一碗,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喝酒,当时你请我喝的是西洲白玉城的兰苑香都酒。今天换我请你喝杜康酒,浊是浊了些,不过这酒老醇了!”
周昊双手捧碗向前,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蓝发女子,笑呵呵道。
“好啊,走一个!”
被周昊称呼为龙女姐姐的蓝发女子,真名叫作冰蓝,她从小跟着自己的酒鬼老爹,因此沾染了不好的习性,变得嗜酒如命。
两只酒碗在空中相遇,周昊的碗口压低与冰蓝的碗身碰了一下,随即二人仰头就干了,几乎同时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