讳疾忌医,既然是虚惊一场,就无需将此事挂在嘴边,毕竟与寻常百姓而言,这衙门的官司缠身,终究不是良善人家所行之事。
平民百姓,所图者不过一日三餐,温饱平安,常有笑靥,少有祸端,未时过半,水米未进,这正堂之上便仅剩下了李公甫与许仙二人。
“汉文啊,你说衙门查获的不是官银?”
李公甫眼见家中女子都离去之后,这才狐疑的望着妻弟许仙,正色的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实话。”
李公甫在这钱塘县衙门之中任职已有十余年了,对这衙门中的规矩自是极为清楚,如果不是查获的官银确凿无误,清波门捕头王贵又怎会前来钱塘县拘人。
“姐夫,此事已经过去了。”
包文正却是避而不谈,不愿因这官银失窃而涉及白素贞,也收敛了一惯的淡然自若,郑重其事的说道:“在我娘子面前,也莫要提及此事。”
她虽然是妖,但并无害人之心,且几日相处之间的温良贤淑,包文正也委实挑不出一丝的过错,与此刻更是洗手作羹汤,夫妻既然为一体,焉能不予维护。
岑碧青是岑碧青,白素贞是白素贞,虽然姐妹情深,却不可混为一谈!
“来,姐夫,我瞧瞧你的病症近来如何。”
包文正未等李公甫作答,便念及肾俞受损,绝先祖祠一事,将手伸了过去,言道。
如果李公甫的肾俞受损,已然有所好转,那么下一步则是图谋沈家故居的传家之宝,以及令“青蛇”终日与人前强颜欢笑,暗地里以泪洗面,以消心头之恨!
搭指与李公甫腕间探脉,脉相四平八稳不虚不滑,肾俞受损之症已然尽数痊愈!
“姐夫……”
包文正从李公甫腕间挪开了手指,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言道:“昨夜双茶巷失火,你说这宅子是修葺还是先过一阵子再说?”
心知肚明则可,暂时却不宜宣之于口,唯有将话题引到了修葺家宅的大事之上,令李公甫这坦率直爽之人,无暇去兼顾其他。
“汉文……”
李公甫抬眼看了看外面,不见弟妹白素贞的踪影,想来还在厨房忙碌,这才轻声说道:“这事你最好跟弟妹商量一下,她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许家虽然也算殷实,但依旧是平民百姓,这吃穿用度以节俭为主,但以李公甫这几日所见,便是弟妹白素贞身旁的侍女小青,也是一身绫罗绸缎,那所佩的饰物也是精挑细选……
“姑老爷,许相公,吃饭了。”
岑碧青轻抬莲步行入正堂之内,面带笑意的轻声呼道,将手中的菜肴摆放到了桌案之上,言行举止和娇艳俏丽的笑靥,也是妩媚之中颇显自然和落落大方。
白素贞一袭长裙体态娉婷袅娜,那纤纤玉指端着托盘行至正堂之中,那温良贤淑的优雅之气,着实令包文正心头为之动容。
“姐夫,官人,吃饭了。”
白素贞将手中的托盘任由小青拿去,却不曾空闲,而是将筷子分别摆放之后,又轻抬皓腕拎起水壶,为那盖碗的明前龙井又续上了水……
若论修为和道行,白素贞修行几近两千载,是迄今为止包文正所见最为高强者;
若论心地善良,白素贞扫地恐伤蝼蚁命,怜惜飞蛾罩纱灯,莫说是春三十娘和左月素,以及青丘山的梅绛雪,便是移花宫的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也远不能及……
“娘子,坐下歇歇吧……”
包文正起身将茶碗递了过去,凝望着白素贞那倾国倾城的容颜,以及那温良贤淑的优雅气质,不禁柔声说道。
“官人,我不累……”
白素贞抬起皓腕接过了盖碗,却将其放在了桌案之上,心中虽然欢悦和甜蜜,但服侍相公本是分内之事,怎敢当着姐姐和姐夫的面,居功而饮下官人奉上的茶水。
菜肴以“蒸”和“煮”为主,虽然清淡,但皆早已习以为常,更有“食不言寝不语”之说,故而少有交谈之声。
吃了错过时辰的午饭,收拾完残羹剩肴之后,几杯香茗已然沏上,一家人便与这正堂之中闲谈,其乐融融。
包文正不愿将话题再引到衙门之中,恐姐夫李公甫再去问这官银一事,令白素贞处境尴尬,便出言打断了闲谈的衙门琐事,心血来潮便将昔日所见讲述了出来。
“浙江金华有一郭北镇,有一古刹名曰兰若寺……”
“那燕赤霞道法极高,被宁采臣的痴情所感动,便仗剑欲诛这千年树妖,与兰若寺中掀起了一场大战……”
“这千年树妖拿云攫石,遮天蔽日,修有神通名为“长舌地狱”,更驱策枉死之人的魂魄,令其不得入地府轮回……”
“燕赤霞乃是青城仙门的弃徒,却是惊才绝艳之士,自创出“乾坤借法”之术,更修有“万剑归宗”的剑修绝学……”
包文正将这篡改过的《倩女幽魂》娓娓道来,虽是为了将李公甫和许娇容的心思引到别处,却也是另怀了深意。
“官人,那宁采臣与聂小倩,最后在一起了吗?”
白素贞有感而发,人与妖不能婚配,人与鬼更是阴阳有别,那天昌仙子如芒在侧,官人闲暇讲述的这通故事,却与白素贞的担忧不谋而合,便开口问道。
“他们去了一处庄园,那里有阵法庇护,避开了凡尘俗世,自此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包文正哑然失笑,那笑容之中却是多了一些意味深长的感伤,凝望着白素贞近在咫尺,却又仿若顷刻间远在天涯。
李公甫的肾俞受损已然痊愈,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窃取了沈家故居的传家之宝,令“青蛇”人前强颜欢笑,人后暗自垂泪,报了仇之后,今后与这方世界又该何去何从?
就这样“娇妻”相伴,举案齐眉的终此一生吗?
包文正缓缓的起身,心中的迷茫和疑惑突如其来,走到了这正堂的门槛之前,望着那风中颤动的梧桐树枝叶,沉默不语……
李公甫和许娇容本是朴实的寻常百姓,自是瞧不出“许仙”此刻的异样,而白素贞与岑碧青则是不同。
“官人,你怎么了?”
白素贞也歉意一笑,起身便行至了官人的身侧,轻声问道:“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我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了?”
“娘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包文正望着这优雅且贤惠的白素贞,却仿若有一块大石堵在心中,那是成亲以来知之甚深的柔情,而产生的愧疚之情。
“官人,我们是夫妻啊……”
白素贞也是闻之错愕,那清澈的眼眸犹如冰川下的溪水,和煦的笑容犹如春光般明媚,驱散了包文正心中的阴霾。
包文正目不转睛的凝望着白素贞,那清澈的眼神毫无一丝躲闪,坦然的笑容一如往昔……
包文正一时之间五味杂陈,新潮跌宕起伏更是难以平静下来,伸手再度牵起白素贞的柔荑,依旧是柔若无骨,却无一丝一毫的杂念。
妖又如何?春三十娘便是千年蜘蛛成精;鬼又何妨?左月素更是一口怨气不散,那夺魂摄魄的千年厉鬼……
妖妻鬼妾,只是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为了返回绣玉谷移花宫,不得已之下才为之!
白素贞却是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