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那边的老先生是在画自己画像,月婵还有些担心,生怕这肖像万一被官府见了,惹出事来。不过张牧云却笑她胆小,毕竟那画上画的只是她背影。
经了这一遭儿,日头就渐渐往天空正中去了。原本人声鼎沸的罗州东湖集,这时也渐渐冷清了。见时候不早,张牧云也不贪着把剩下的几扎小白菜卖掉,跟月婵说了一声,便收拾摊子准备回家了。说来也怪,仿佛今天特别走运,等到了收摊之时,张牧云一盘算今天收入,竟是出奇地丰厚;即使算足要交回的钱银,他自己还能落下九十多文的佣钱!于是,临回去前,他也放开襟怀,去旁边肉摊上照顾了一下那王屠夫的生意,割了半斤多零散痩猪肉喜滋滋地挂在扁担头上,准备今天打打牙祭。
“嘿嘿……”
一路上,望着扁担头那一串晃悠悠的鲜猪肉,张牧云开怀地想:
“哈,不错不错,照这势头下去,不多久就该买得起肥肉了?”
原来,那时穷苦人多,买肉时多贪肥腻。像张牧云这种景况的,至今只买得起些瘦肉。
此后的日子,就在这些琐碎的营生中渐渐流逝。半个多月里,僻静乡村中这位来历不明的落水少女,已渐渐适应了清苦而平凡的生活。不管她以前如何,现在她也和张牧云一样,会为了多收入几文钱而不顾风吹日晒,一起去村陌街巷中奔走。她习惯了粗茶淡饭,不再像开始有几回那样如欲作呕;偶尔一餐有肉吃,她便欢欣鼓舞,一整天都脚步轻快,心情激动。她也习惯了房里那张的木板床,每晚上床后很快便能入眠。她为自己能睡这样的木床而少年只能睡隔壁门板而感到歉意。她本来又似乎四体不勤,但许是女子本来便有做家务的天赋,出于感恩之心,她很快学会了洗衣做饭,揽起全部的家务。
在这样辛劳却又安乐的日子里,她只有一天晚上失眠。那一天外出的少年归来,出乎意料地带给她一段嫩黄色的头绳,说是从邻村回来的路上在一个货郎担子上看到,觉得挺漂亮,又想到她还没饰,便买来送给她。收到这个头饰,虽然听说只花了一文五厘,她却觉得很高兴,以至于忙碌了一天,晚上上床后还是难以入睡。她把那段头绳捂在心口,直等到鸡鸣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就这般清贫而又快乐地过活,眼瞅着百花绽放,春光渐浓,转眼便要往四月去,就在这时,忽然生了一件谁也意想不到的事。
话说这一天下午,张牧云吃过饭,看着月婵忙上忙下地收拾碗筷,自己插不上手,便取了那套自制的弓箭,准备出门去附近山上转转,看能不能射到几只山鸡野兔。也合该有事,等他走后,那月婵在厨房中刷洗锅碗,偶然一回头,恰看见一阵风来,将晾在竹竿上的那件牧云的小褂吹走。见衣服吹掉,月婵赶紧放下手中瓢碗,在布围裙擦了擦手便追出门去。
等到了院里,她见那件小褂正挂在西边竹篱上,便赶紧走过去想拿。谁知,就在快碰到衣物时,又是一阵卷地风来,“呼”地一下将那小褂吹起,眼见便悠悠地飘到屋后去了。
见得如此,月婵赶紧又绕出院外。等她再次看见布褂时,现已是落在屋后溪边草丛中。小跑着过去捡起褂子,月婵一看,便见本来白净的衫褂上已沾满草叶湿泥,便只好回屋去,取来皂角,开始蹲到溪边浣洗起衣物来。
月婵洗衣之时,日头已略略偏西。柔和的光线从她斜后照来,将委曲婀娜的身姿映在清溪里。眼前的溪中流水潺潺,清澈流淌的溪水中不时有上游漂来的草叶落花,顺着流水从眼前漂过。当偶尔手搓得酸麻之时,月婵便会停下来,一边小憩,一边数着眼前流水中的落花,目送它们悠悠远去。
这样光天化日下的悠闲洗衣,本该无事;但正应了那句话——“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安心洗衣的少女不知道,刚才她才一出门时,便已被人暗暗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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