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玉竹冷笑道:“心肠狠毒?对,就你们花溪谷是菩萨心肠。小丫头,你的音乐天赋不错,而且年纪轻轻的,我都有些不忍心对你下手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乐仙派与你花溪谷的恩怨说白了也不过是私人恩怨——先师仙逝之前留下遗令,让我们不能因为她的死而与花溪谷为仇,那么两派的恩怨就只剩下令师陆容平与我掌门师妹的私人恩怨了。至于你嘛,与这段恩怨无关。”
沈玉泓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天爷保佑,希望对面雪峰上的乐仙派的人点到为止,将入侵者逼到悬崖边上震慑一下就好,别真的让他们在幻境中跳了崖。叶疏影只紧紧握住她那因为紧张和担忧而沁出细汗的素手。
她是一名医术与医德兼优的小郎中,行走江湖的时间不长,但却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死亡,经历了太多的无可奈何。再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数百生命在眼皮底下跌得粉身碎骨而无能为力,这似乎太残忍了。
她害怕这种无能为力,害怕看到生命消逝,所以她讨厌兵戈,讨厌杀戮。但是江湖处处都是争斗与杀戮,没有恩怨和血腥的江湖又怎能称为江湖?
邹玉竹将他们引到这里,而非直接去扇子陡的连云堡,目的已经很明显,就是不想让他们干扰破坏乐仙派驱除入侵者。沈玉泓若去了,就算以她的能力不能拯救那些入侵者,但是陆容平能,而陆容平绝不会丢下沈玉泓不管。所以决不能让沈玉泓在这个时候去连云堡。
邹玉竹的话让沈玉泓想起了一个埋在心里很久了的疑问,那就是乐仙派与花溪谷的恩怨是什么样的恩怨?师父与石盈盈的仇恨又是什么血海深仇?
沈玉泓转向邹玉竹,稍微平复焦虑而紧张的心情,说道:“当年家师与贵派石掌门是如何结仇的?晚辈愿闻其详。”
邹玉竹说道:“这件事乃是本派的大忌,而且已经过去三十多年,知道的人并不多,没想到陆容平竟然没跟你提过?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这恐怕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痛苦,他不愿对任何人提起也可以理解。不过小丫头你若想从我口中得知,也该先表示表示你的诚意。”
沈玉泓道:“前辈有什么条件?”
邹玉竹接着说道:“既然这段恩怨与你无关,我也不愿为难你,只要你交出《化元诀》秘笈,我非但放了你们,还将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你意下如何?”
沈玉泓正在犹豫,叶疏影却说道:“泓儿不要相信她,别忘了他们乐仙派追杀你本来就与这段恩怨无关。”
沈玉泓说道:“不,他们要杀我,与这段恩怨脱不了干系,因为我修炼了化元诀。”
因为陆容平最后偷盗了《化元诀》秘笈,所以这段本来已经可以结束了的恩怨无法结束,而因为沈玉泓练了乐仙派只有掌门人才有资格修炼的化元诀神功,所以她成为这段恩怨后续的关键人物。
邹玉竹说道:“你说的不错,但是只要你交出秘笈,本派可以对你修炼化元诀一事不予追究。”
叶疏影说道:“但这话是你说的,而不是你们掌门人和‘铁笛仙’说的,恐怕不能代表你们乐仙派的意思吧?再说了,我们既然敢来,就不是为了妥协和求饶,就凭你们,也未必困得住我们。我看诸位不如先回连云堡,那些人既然敢上连云堡,想必是有备而来,诸位还是不要轻敌的好。”
林之远说过,乐仙派必然要消灭,此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虽然现在对面雪峰上的情形是乐仙派控制着局面,但以他对江霆和林之远的了解,这必然只是行动中的一部分。
沈玉泓侧目望了一眼对面的雪峰,三四百人依旧缓慢地向悬崖边上挪动,她心中煎熬无比,但她无论如何也赶不过去,如果乐仙派的人不住手,她也救不了他们。
她的指尖已经开始发凉。叶疏影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说道:“泓儿,别担心,只要他们还活着,就有机会,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江南林家的人都不是傻瓜,不会千里迢迢前来送死。”
邹玉竹笑着说道:“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我看不出来他们还有什么转机。看着这么多人马上就要死无全尸,小丫头怕是要于心不忍了。既然不忍心看,何不转过身去看看身后,后边说不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鹿岩笑着转身,说道:“哦?这雪山上还有更有趣的东西吗?书生看看这里还有什么更有趣的……还是死人啊,看来玉龙雪山除了‘人死’就是死人,真是无趣……”
沈玉泓听见“死人”二字,本能地转身,只见身后有一方被冰雪覆盖的坟茔,她看着墓碑上的刻字,心头微微一颤,便松开叶疏影的手,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叶疏影心中疑惑,难道那坟茔有古怪不成,难道对于泓儿来说,那真的是“有趣的东西”?
沈玉泓的脚步变的沉重起来,整个人都魂灵似乎被震慑住了一般,缓缓走到那座坟茔前,“扑通”一声,忽然就跪了下去,磕起头来。
叶疏影更加诧异,仔细瞧那墓碑上的字,只见上面刻着:“慈父石慕修,慈母姚氏古玉合墓。”左侧还有一列小字,刻的是:“孝女石盈盈敬立。”
“孝女石盈盈敬立”——这是乐仙派掌门石盈盈父母合葬的坟墓,泓儿为何跪拜他们?
叶疏影与书生鹿岩都是一头雾水。
沈玉泓磕了几个头,也不起来,问道:“前辈,我太师父怎会葬在这里?他老人家竟然……竟然是石掌门的父亲?”
叶疏影与鹿岩都大感意外,这墓主之一石慕修竟然是前任花溪谷主,而他竟然就是乐仙派当今掌门人石盈盈的生父!
这墓碑显然不是新立的,看得出来已经历经了几十年的风霜雨雪,这坟墓自然也不是新坟。
邹玉竹说道:“眼见为实,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必做过多的解释了。”
沈玉泓心中有诸多感慨和疑惑,之前的犹豫变作决绝,她一刻也等不了了,急于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乐仙派与花溪谷本该是亲属关系,后来为何又变作仇人?这跟师父又有什么关系?师父一生中最大的痛苦又是什么?
她缓缓地伸手入怀,掏出一叠写满字迹的纸张,说道:“前辈,这是《化元诀》上半部的内容,我以此与你交换三十多年前与我太师父还有我师父有关的真相。你告诉我,我太师父是怎么死的,跟你们乐仙派,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
邹玉竹说道:“只有半部吗?”
沈玉泓说道:“不错,另外的半部都在这里。”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便将那记录着半部《化元诀》内容的宣纸放在一旁的雪地上,握了一把白雪压在上面,以防被冷风吹走。她自己却依旧跪在坟茔前,思绪万千。
鹿岩和叶疏影也没有劝阻她。既然她一心想知道这件事情的经过,那就成全了她的心愿。何况,如果没有交出化元诀,把邹玉竹逼急了,她若觉得得到化元诀的希望渺茫,说不定会来个鱼死网破,对谁都不好。而她若得到了一半的秘笈,已尝到了好处便不会就此罢手,会想办法得到全部,这样一来,她若真的对沈玉泓下手也会把握分寸,投鼠忌器。
邹玉竹缓缓地走到沈玉泓身旁,躬身拾起半部秘笈,拍掉纸上的雪迹,说道:“好,既然你想听,我便浪费些口舌与你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