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那白衣女子郭青霞见叶疏影出了大厅,担心他借机溜走,也不与乔巧争辩,对在座的宾客们说道:“小女子要与师妹合奏乐仙派的乐曲,一会儿诸位前辈朋友无论看到什么景象,请坐在座位上不要随意走动。”说完便以身旁的乐器弹起了《雾失楼台》来。
叶疏影环顾四周,如在深山老林,想要前行,发现脚下并无山路可走,待要回头,也已难辨方向,连水云阁和荷花池也看不见了。他心中警惕起来,只能凭借来时的记忆想要快速离开,只要离开了潇湘乐馆,料想那女子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演奏魔音。只是这乐馆后院颇为开阔,蜿蜒曲折的小路四通八达,他既已分辨不清方向,也就难以找到出口。
恍惚之间,叶疏影瞧见将他领出来的那名童子,便一把将他拉住,说道:“小兄弟,你们这里的院子好古怪,我迷路了,你对这里熟悉,快带我出去。”
那小童子却说道:“苏公子莫要惊慌,馆主和小姐曾说过,如果听到乐仙派的仙乐,眼前出现了仙境的话,就站在原地不要乱走,免得走到危险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所以苏公子千万不要乱走,只管欣赏仙境的美景,一饱眼福就是了。你看那边的山……”
叶疏影道:“你闭上眼睛,我问你,你们后院的荷花池在那个方向?”
那小童子说道:“我只看到竹林和溪水,好浓的山雾,哪里来的荷花池?”
叶疏影又想通过乐声传来的方向辨别水云阁的位置,却发现你乐声飘渺,竟和雾气一般萦绕四周。他心中暗道:“她们乐仙派的人自然不会被魔音迷惑,她们能看到我,我却看不到她们,如何是好?我在来时艳阳高照,地上自有影子……”他低头看时,却看到修竹与古树的浓荫早将阳光遮挡了去,连连下所见哦景物也不可信了。
纵然眼睛耳朵会欺骗自己,自身对温度的感觉总不会错的。他在山谷中长大,对四季轮回昼夜更替的变化十分熟悉,通过阳光照在身上,身体所感受到的向阳与背阳的细微差别来辨别方向也非难事。
叶疏影当下凝神静气靠身体感受阳光的方向,两个呼吸便做出判断,再借着对后院布景的记忆,不多犹豫就往外走。
走不多远,又听见两样弦类乐器之声奏起,一时之间,四种不同的乐声齐响,旋律嘈杂噪扰不已,叶疏影只觉山风大作,吹着雾气乱窜,欲散不散,浓雾中隐约看见后院的轮廓,他心头一阵欢喜,便加快脚步,冲出了潇湘乐馆。
水云阁中,郭青霞抱着一把和胡琴相似的丝弦乐器,站在窗台前弹拨,眼看着叶疏影的背影消失不见,一股焦急与不甘之气上冲,回身看见周岳阳正拨弄着一架古筝,音律杂乱,便急急走回座位旁,放下手中乐器,说道:“周公子,你在做什么,难道我与师妹合奏的乐曲不好听吗?”
周岳阳满脸歉意,说道:“郭姑娘,实在是抱歉,我适才有些烦躁,心头有一股浊气难以宣泄,是以忍不住拨动琴弦,扰了二位姑娘的雅兴,真是惭愧。”说着对郭青霞与乔巧躬身致歉,目光却落在书生陆凝的身上。他刚才拨弄古筝想要扰乱郭青霞的音律,其效甚微,直到陆凝也开始弹奏,他所看到的魔音所致的幻像才渐渐淡化。
郭青霞说道:“你是不是认识他?而且你也知道我们与他有仇,所以故意扰乱我的音律,想帮他逃走?”
周岳阳满脸疑惑,说道:“帮他逃走,此话怎讲?你方才与乔姑娘的合奏,莫非别有用意吗?”
郭青霞气得直跺脚,却不知如何回答,目光也投向陆凝。陆凝含笑说道:“二位姑娘方才合奏之曲虽然平和静谧,但阴霾之气太重,令人闻之未免心中压抑,若能多几分生机与灵动更为绝妙。这是在下的愚见,不知二位姑娘以为如何?”
乔巧也已放下笛子,对郭青霞有些不满,说道:“陆先生所言极是。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又与诸位前辈朋友欢聚一堂,师姐实在不应演奏此曲。何况本派也有门规,三大神曲只能用于应敌,不可在人前炫耀,不可供人取乐,师姐莫非忘了吗?”
郭青霞只觉一团火气上冲,又不好发作,只冷冷说道:“不错,我当然不敢忘了本派门规,只是师妹你敌友不分,竟将仇敌请入家门做上宾招待,又让他毫发无损地离开,此事若传到师父和大长老耳中……”
乔巧心中一急,说道:“你说什么,谁是仇敌?”
郭青霞说道:“就是你的那位苏公子,他就是叶疏影,杀害华长老的凶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乔巧闻言只觉五雷轰顶,道:“这……怎么可能?你莫要胡说,他若是叶疏影,怎么敢到潇湘乐馆来,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郭青霞道:“他为什么要来,这就得问你了,我只知道他如今已经走了。乔叔叔,你看此事该如何是好?”
乔然面色肃然,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侄女所言当真吗?方才那人真是叶疏影?”
郭青霞道:“千真万确,我见过他,而且他手中的剑便是银台剑,错不了的。他必然是也认出了我才急着想要脱身。”
乔然面色凝重,招来一位童子,在他耳边低语数句,那小童子便点头而退,他的目光落到了陆凝兄妹身上。他虽非乐仙派弟子,但因女儿是大长老的关门弟子的缘故,对于三大神曲的厉害还是知道的,以他在音律方面的造诣,自然也听得出来,方才正是陆凝弹奏出来的音律才让叶疏影有机会脱身。他自然也看到了那名蒙面女子——也就是陆凝的妹妹陆珠——她的双手一直在案上弹动跳跃,一副抚琴的模样,而陆凝在弹奏的时候目光一直不曾离开她的双手。
难道竟然是这位蒙面女子在指点她的兄长弹奏出能够克制《雾失楼台》的音律?这对兄妹是什么人?这女子为何一直蒙着面?
乔然若无其事地起身说道:“今日乐会到此结束,乔某人再次感谢诸位朋友光临寒舍,不吝赐教。”
“哪里哪里,是我们要多谢馆主款待才对……”
“乔馆主客气了,能到贵馆一聚,是我们的荣幸。”
乔然又说道:“乔某已在天香楼订了酒席,还望诸位朋友赏脸到天香楼一聚。”
诸位乐师欣然应允,陆凝却起身说道:“在下兄妹二人已约了朋友今日午时在天宁客栈相聚,馆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多谢款待,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乔然面露惋惜之色,说道:“如此当真遗憾,乔某方才还想着要将前几年前得到的两章曲谱拿出来与先生探讨,没想到先生这就要走。不过也没关系,先生他日再路过此地,潇湘乐馆的大门随时为先生与小姐敞开。”
陆凝说道:“多谢馆主厚爱,咱们有缘再见,告辞。”
乔然也不再挽留,吩咐两名小童子将众宾客引去用餐,自己亲自将陆氏兄妹送出乐馆。
待陆氏兄妹走后,乔巧才走到乔然身旁,心事重重地说道:“爹,若师姐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叶疏影,我该怎么办?”
乔然说道:“此事你不必担心,人虽是因你而来,却不是你放走的,你师父师叔要责怪的话也怪不到你头上。我已让小敏准备了信鸽,你去将今日的情况向石掌门和大长老汇报。”
乔巧面露难色,说道:“那他……掌门师叔会放过他吗?”
乔然说道:“巧儿,华长老是石掌门的丈夫,叶疏影杀了华长老,是你们整个乐仙派的仇人,你可不能对他有任何非分的念想。”
乔巧面色涨红,连忙说道:“我没有,我与他相识还不足一日,怎会对他……爹,我去找小敏了。”说完便径自走开了。
乔然摇头叹息一声,将潇湘乐馆的一名年轻的乐师唤到跟前,吩咐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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