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渐平,遥遥地能见到远处一片白色。
其中有一座高塔,不见其顶端,直插云霄。
仿若连接着另一个世界一般。
楼阁殿宇随着高塔四周依次铺开,又有九条宽阔的河道从一众建筑中倾泻而出,还能听见波澜的声音,好一副壮阔的景象。
这还只是站在极远的地方,若是走得近了,那等磅礴的威势怕是得多么让人唏嘘。
白玉京,传说乃仙人之首,仙帝居所。
此处虽不然,但也差不了几时。
陈国境内,帝王所在,无论是风水还是气魄都在上乘。
此谓之上京。
“……不过陈大叔,现在上京可是是非之地,像你这样还带着自个女儿来上京走亲戚的人不少,不过到了上京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想再后悔可就难啦!”
“女儿?哦……是嘛,不过无妨,我认识的人身份也不一般,都活了那么多岁数,大风大浪的也都见过。”
“算了吧陈大叔,咱们陈国那么大,更大的风浪你是没见过……听说过上京的夺龙之乱没?那可是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据说当时的楚怀王趁着先帝驾崩新君未立的时候叛乱,结果入了城被当时还是太子的君上给当场斩首,各个叛乱将领无一例外,那可真是惨烈……陈大叔你脸色怎么变差了?”
“哦,没事……你继续说。”
“当时的那件事可是死了不少人,就是现在那位宰辅还在大肆追捕当初叛乱军的孩子……是叫方士来着?不过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那个叫方士的估计早就老死了吧,亏得宰辅大人还对对方那般上心。”
“宰辅可是欧阳靖?”
“除了他还能有谁,他们欧阳家也算是攀上了高枝……”
一行车马载着货物,不急不缓地在道路上移动。
不知从何处来,却知晓目的地在何处。
前方是上京,陈国君主所在。
而一行车马最前边却是有一辆装点得稍稍华丽一些的马车。
车里正坐着四人。
两男两女。
其中一名男子看上去稍稍年幼一些,不过是十八九岁的模样。
他一袭锦衣,抬手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一种尊贵之气。
而在他怀里却是躺着一个与其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女。
与那两人面对而坐的是一个有些苍老的中年人。
虽说一张脸仍旧精神的样子,但一头黑发间也已经出现了斑白。
在他身侧靠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正饶有兴致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说起来,林小友又为何偏偏要去上京做生意?既然上京是是非之地,去其他地方便好了。”被称作陈大叔的中年人干咳一声,又将话题扯到了别处,“反正陈国的运河有那么多,绕着运河总能寻到好地方的不是?”
“但哪里也比不上上京啊!”年轻人对陈大叔所言嗤之以鼻,“更何况我也是背后有些关系的,陈大叔还是莫要担心我,先担心自己比较好……”
两人聊着天。
虽说面前的年轻人说话的时候有些出言不逊,但面前坐着的中年人却只是轻笑。
没有丝毫指责的意思。
至于身侧的少女听了两人对话后,也只顾着自己在那里笑。
不时地张嘴,将一些零食塞进嘴里。
这一行人相处了有一段时间。
因为目的地相同才走在了一起。
只是不管再如何长久的旅途,却也终于有到终了的时候。
……
聊了许久,待天色渐晚,中年人终于带着少女离开了车厢。
看着车队中一些仆从开始整理好地铺,升起篝火。
便微微颔首,不再顾及这些人。
他们的住处在最后边的马车。
与那年轻人呆的地方想必,自然是要寒酸了许多。
等回到了两人暂时住处的车厢,原本只是微笑着一张脸的少女终于是憋不住,放声笑出了声。
“小白道友何故发笑?”
“方兄这是一路上第几次被人称作大叔了?”少女掩嘴掩盖住那张已经变得几句扭曲的嘴,却又身躯颤抖着仿佛又要笑出声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里恼火,“还有那小家伙也真是有趣,女儿?爹,你认不认我这个女儿呀?”
“小白道友……”中年人嘴角微抽,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但在迟滞了片刻后,还是冷哼一声,“老夫可没你这不孝子女。”
“方兄学的还真像。”
“小白道友谬赞了。”
两人之间诡异地再次变得沉默。
只是未过几时,又笑出了声。
“……不过话说回来,马上就要到上京了啊。”
“是啊,不知道他们现在又是何种样子。”
“估计早就老死了吧?”
“瞎说什么呢,我可是专程打听过,那两个人一个都没死。”
两人正是一行向着上京的方士与小白。
只是这一路上实在是太远,又经历了许多的事情。
等到好不容易见到真正上京远景的时候,已经又是三年过去了。
陈国实在是太大。
大到让人几乎绝望了。
虽说原本距离上京不远。
只是因为运河清理淤泥,一些山道倾塌,多灾多难地折腾了许久。
好不容易遇见了一对要去上京做生意的商人夫妻,才算是解决了频繁交换通行工具的烦恼。
但尽管如此,前行的速度也并没有快多少时间。
幸而明日便能到达上京,两人的旅途暂时也可以稍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祸害遗千年,那两个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嘛。”
小白的话倒是让人无法反驳。
因为方士的记忆里,这两个人还真的不是什么善人。
不论是如今的当朝宰辅,还是自己的那位挚友。
据说现在他已经坐到了大将军的位置上。
过去两人之间还有持续不断的书信联系。
方士会将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挑拣一些告诉对方,而对方也会将上京的一些事情写给方士。
甚至还与他说,若方士来了上京,定然要让他做下手。
直到那一天为止,他还是没有忘记诱惑自己去上京。
想到这里,方士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是了,直到那一天为止。
那一天朝堂发布了关于叛逆余孽的缴文。
然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联系。
只是这年来有关于那位好友的传闻也是时有发生。
是他将原本就被人所轻视的商业摆上了朝堂。
也是他当着如今君主的面说出君子无用这四个字。
更是他在掌握大权后,反倒弃了商从了戎。
只是如今年迈,已然安心留在上京度过晚年。
“不知到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到底会是何种反应?”
“或许方兄往他面前一站,那小家伙一激动直接升天了呢。”小白掩嘴,笑声还没有止住,“方兄若是觉得不保险,可以先去寻另一个人试试,看能不能将他吓个半死如何?”
“莫要胡闹了,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对于清缴余孽的那件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早就已经不再记恨了。
甚至那缴文上边描述的关于他的相貌……就算到了现在估计也不会有人能凭借那样子辨认出方士来。
因为实在是太年轻了。
比起画像中的他来说。
“反正到了明天再说吧,上京……真的是很久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来上京了。”
时间尚早。
就算是在夜里,也绝对没有到睡下的时候。
也便与小白先后走下马车。
眺望着远方的那片城,就算是到了夜里,依旧宛如白昼一般。
那座高塔也不知是否就是朝堂,光是见得到的那一部分便亮起许多灯火。
只是不知道它究竟通往何处。
“据说那座塔能通往仙界。”小白似乎是看出了方士心中所想,指着远处上京的方向说道,“当年我来上京的时候那座塔便存在了,不过还未建成,听说攀登到最高处便能到达仙界。”
“若当真如此,岂不是所有修道者都借着这座塔去了仙界?”
方士闻言,却不禁笑出了声。
虽说上京是陈国最繁华的地方,但要说那里还连着仙界,未免有些不现实。
他看过万国志。
直到这世间不止陈国一个地方。
若陈国真的强大到连仙界都能到达,岂不是早就将四周一道吞并了。
“话可不能说得那么满,待明天到了地方不若先去看看。”
“小白道友所言极是。”
远处灯火依旧,却不知在遥远的还未曾到达的地方,昔人是否依旧。
或许早就忘记自己的模样了吧?
或许他早就觉得自己已经身死。
“方兄怕了吗?”
未等他再想着要说些什么,却听小白无由地问了一句。
方士不禁一愣。
同时脸上随即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小白道友何出此言?”
“别和我打马虎眼,方兄应该心里还是有些怕的吧,在此处发生的事情……过去了那么久,真的就那么容易忘记吗?就算当初未曾亲临,应该也……”
“天色已晚,我们快去休息吧。”
未等小白说完,方士却是轻叹一声。
打断了小白的话语,径自转身朝着马车车厢的方向走去、
一些事情,不愿再提及。
就算心里忘不掉……
也不愿说出口。
……
“那么两位,后会有期了。”年轻的商人拱手与方士作别,虽然在聊天的时候觉得对方是一个不修边际的人,但唯独在对外交谈时,显得彬彬有礼,一如当初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那样,“若是日后有什么生意,还请务必照顾一下我们福记商行,我林元先行谢过了。”
“林小友慢走,后会有期。”
方士随之行礼。
只见那年轻商人,却未曾见到随行的年轻女子。
据说是还在打扮,不便见客。
方士也没有见外,反正已经到了别离的时候。
看着一众商队浩浩荡荡地进城,方士一时间还有些茫然。
他没有马上进去,反倒是先行抬头看着映入眼帘的这片巨大城墙。
这城墙实在是宏伟。
就这般抬起头看去,目之所及也只能稍稍看见城墙的最上方一点轮廓。
巨大城门开合。
于城门两侧分别站着一排穿着甲胄的兵士。
今天绝对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
但这些兵士却一如演练过长久的时间一般,工工整整地站着。
“方兄还不快进去?”小白在一侧低声催促着。
“小白道友,这么大的一座城,若说只是由凡人建造……未免有些太夸张了吧?”
“方兄在说什么胡话呢,这么大一座城,当然是凡人与修道者一起建造的啊。”
“这里有修道者?多少人?”
闻言方士却是来了兴趣。
早先时候听说上京卧虎藏龙,却不知水深几许。
但小白也只是摇头。
“我也不清楚,反正这是你们人族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是这样。”
行动未免有些扭捏。
但纠结再三,还是走入城门。
刚进去没多久,便被两名兵士用长矛拦下去路。
其中一人手里还带着账簿,另一只手拿着笔。
另一人却用粗犷的声音问道。
“名字,来上京做什么?”
“陈仙,不过是一介大夫,想来上京讨口饭吃。”方士应道,陈仙,这是他现在正在用的化名,他又伸手摸了摸身侧小姑娘的脑袋,笑着与两个兵士说道,“这是我家女娃,随我一起来的。”
“女娃?”兵士看了小白几眼,眉头微皱,“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阵子上京出了些事情,夜里切记不要出来走动,尤其是把你家孩子看好了,若是贸然走出来没了性命,可没人管你!”
“不知这位大哥,究竟是出了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快些走吧!”
记账本的兵士有些不耐烦地在账本上记了几行小字。
刚要收了长枪与同伴离开。
却是另一个兵士指了指远处另外几个要入城的人。
“你去那边记一下,我要和这两位说几句话。”
“是,大人。”
记账的兵士竟对着另一人恭敬地行了一礼,小跑离开。
而方士却是有些茫然地拉着小白的手。
看着唯一一个将他们拦下的兵士。
“两位道友不必如此疑惑,只是在这里提醒一下道友。”兵士忽地压低了声音,嘴唇微动,脸上还带着笑容,“这些日子城内会有一些特殊的活动,所以还请两位道友切莫在夜里走出去,就算两位是同道中人……不该做的事情还是莫要做为好。”
“你……你是修道者?”
方士未曾将注意力放在对方说的话中。
反倒是有些惊讶。
因为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区区守门兵士,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修道者。
让修道者守门?
这究竟是……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