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了百草堂的正门。
便觉一股暖风扑面而来。
此间比之外边要暖和许多。
方士合门,安静地站在一侧。
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因为就在这百草堂的正堂里,九朱正站在柜台之后,与一人攀谈。
对方是消瘦的模样,一身青色衣袍。
面容被黑纱笼罩,看不清楚。
只是身后却拖着一根黑色的——尾巴?
沉默许久后,方士才反应过来那究竟是什么。
竟是一根类似猫尾的东西。
垂落在地上,随着时间推移微微摇摆。
两手落在木柜上,纤细的手指不断地敲打着桌面。
敲击声听得人心中不免烦躁。
但与之面对的九朱却依旧是一幅笑脸。
他是何人?怎的就来了天工谷。
方士不知。
只是也觉得此时说话有些不好。
正要就这样一直站着等待,却听那青袍之人说话。
是个男子,却以女子的姿态说话。
听见对方说话的第一感觉便是如此。
“又有客人来了,掌柜的不去招呼生意么?哦……来的是个才开始修仙的小辈。”
“……他不是客人。”
九朱稚嫩的生意响起,却是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未曾移开面前之人的面孔。
随着对方发生,面色却变得越发阴沉下来。
四周气氛也变得凝重。
两人未曾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但一旁看着的方士却感觉到两人之间传来的凌冽气息。
是杀意!
足以要了他性命的杀意!仿佛只消对方一个念头便是天地变色。
让他甚至都有些睁不开眼睛,直到他运转体内紫气,才将这股杀意勉强抵挡住一些。
“哼。”九朱一声冷笑,“徐道友是想将本王这百草堂拆了不成!”
却是四周杀意瞬间散去。
一切再次恢复如初。
方士不知道面前这陌生的青袍人来到这里是在九朱唤他之前还是之后。
但留在这里似乎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当即后悔起来。
若是可以走慢一些,说不定就无事发生了。
“既然不是客人,为何来的了这百草堂?”青袍人再问,话语中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情绪,显得很激动,但不知道所为何事,“是掌柜的架子摆的太大了,还是早已觉得自己已经在这世间没有敌手,便可以怠慢于我!”
“这位小友是药引。”九朱淡淡地说道,“也是与本王有些许缘分,再加上过去的某些因果而暂留此处,至于这百草堂的规矩却是一直未变……不过这些事情与你无关,倒是徐道友既然在此处寻不到想要的东西,何不快些离开?若是走得晚了,别的客人可就真要等急了。”
“你应该知道我需要什么才是,此处百草堂应该是什么都能换得到,若是想要代价我也有,为何不换与我!”唤作徐道友的青袍人却是有点急切地怒喝,一只手再次拍打在木柜上,便是一道重重的声响,“掌柜莫非是在戏弄我不成?”
“便是戏弄你又如何?”
九朱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人不免有些惊疑。
虽然直到现在一侧的方士还看不懂两人之间究竟在干些什么。
但很显然这位百草堂的主人说了不得了的话。
“本王的百草堂就算什么都有,也不是什么人都治。先前你与本王有仇怨,如今本王不来寻你麻烦已经是仁至义尽,还想着从此处拿好处,当真是笑话!”
“可你百草堂——”
“若当真想要那件物事,便去问赤练要……休想经本王之手拿到。”
“当年之事你还耿耿于怀……当真是狭隘,告辞!”
“不送。”
那青袍人满是愤恨地离开了。
路经方士身侧,还从黑纱中透出一道厉色。
倒是让方士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己何时曾经得罪过此人。
但也只好低着头。
不愿与之对视。
……
之后九朱也只是一言不发地将方士带到了一处密闭的房间。
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
四面墙全是药柜。
唯一的光源也只有房间正上方悬浮着的一道光球。
将此处尽数照亮。
至于对外的窗户却是一扇也没有。
“还是和前些天一样,将药给本王配出来,之后的时间本王允许你一窥百草堂的一些典籍。”
“多谢前辈。”
方士拱手行礼。
诸般事情早就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次。
与过去一样。
在这里方士将配置一些九朱制定的药方。
当配置完毕后,便可以去另一处地方看此地珍藏的医书。
那时候方士还觉得九朱不会将医书给自己看。
但得到的回答却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医书是本王从各处搜罗来的,若是小友有足够多的时间和精力,自然也会得到那么多东西……这些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小友有那个经历去看,便尽管看就是了。”
但同时也有些无奈。
便如过去一样,今日九朱还会轻叹一声。
“就算小友将此处医书尽皆看懂了,还是治不了身上疾病的,命数……乃天定,变不来的。”
“但也有成仙者超脱了命数,得享长生。”方士却并没有丝毫气馁,心中念头也未作丝毫变化,“再说就算到时候真的身死,也是能活一些时候就或一些时候,真到了命中大限,到时候再想办法。”
九朱摇头,却是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直接离开,而是蓦地出声询问。
“小友学医,所为的是什么?”
“说来惭愧,不过是混口饭吃。”方士苦笑,却是如实答道,当初也是在衡山没有稳定的活计,才想着靠行医讨一口饭吃,也幸而这云中君墓中埋藏的是医书,若是些其他东西,或许如今方士就不是大夫了。
但他随即又想到此处百草堂也相当于医馆。
而问话之人还是这百草堂的主人。
心里难免有些惴惴。
正想着对方会不会生出怨气。
却见九朱面色未见丝毫变化。
反倒是继续问道。
“既然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若是路上遇见病重之人,是否会主动上前医治?”
“这……”方士心中思绪再起,应当如何与他作答。
生怕自己的片刻言语会触怒对方。
但紧接着便听九朱冷笑。
“小友不必想太多,平心而论便是。”
“不会!”方士未及想出应对之法,脱口而出,但随即却暗道不好,怎的说得那般轻快。
却听九朱又是大笑三声。
竟微微颔首。
“那不知小友为何不去医治?”
“回前辈,若是世间有大夫见伤必治,见病必医,是否当真办得到不说,首先自己得先一步累死了。”如今再说的时候,却是已经稍稍理清了思绪,既然是说出口的话,便不会再改变,倒不如靠着后面要说的弥补回来,“若是云游大夫,有人请晚辈医治,晚辈自然是不会推辞,但若是医馆里的大夫……要想的便不仅仅是什么悬壶济世,而是医馆的营收。”
“小友此言倒是实诚。”
自己所言似乎很对九朱胃口。
方士不禁生出如此想法。
心里也有些欣慰。
便见着对方转过身。
挥手便闭合了这房间的门扉。
也终于只剩下了方士一人。
在这房间的药柜上摆放的药材都是世间罕有之物。
他曾经读过许多的医书,自然也认得大部分。
总有一种方法可以续命。
只要现在还活着,还在探究医理,就一定有希望。
“办法一定会有的!”
他轻声呢喃着。
就算平日里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还没有放弃。
来到这天工谷让他没了去上京的机会。
但遇上了百草堂,却或许是他的运气。
一切,还未结束。
……
大雪将树林中大部分地方都遮盖住。
却有一道纯白色的身影迅速流窜在雪地中,分毫没有因为积雪而变得行动困难。
待那道身影停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才看清原来是一只白狐。
这白狐四下张望着,颇具灵性。
也不知是在寻找着什么。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眼中渐渐地流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色。
正要俯下身子继续落入雪地。
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道戏虐般的稚嫩声音。
“原本还想着你会在何处,原来是来到了这里。”
“小老头——你怎么在此!”
却是一道女声从白狐口中传出。
稚嫩声音落下的瞬间,白狐的身形便是一顿。
最后转头便见不远处的雪地已经站着一个白袍的孩童。
正是百草堂主人,九朱。
“自然是来寻你,小家伙……此地可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你与方兄之间似乎有什么在瞒着我,此处到底有什么?”
小白开口,一双眼睛却不停地环视四周。
寻找着逃脱的机会。
但随意的问题却让九朱面色微沉。
轻叹一声。
“你果然是在寻找那里,但本王也好心劝你一句,那里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还是老老实实地凭自己的力量恢复……”话说到一半,九朱面色却是再次一变,看着面前的白狐,神色显得复杂,“小家伙,没想到你已经……看来倒是本王小觑了你青山的幻术。”
正话音落下。
原本还坐在雪地上的白狐已经不知何时消散。
甚至连影子也不曾留下。
至于脚印,也是寻不到的。
看样子是彻底地失去了对方的身影。
但九朱脸上却带着些许憾色。
看着远处的某个方向。
“只是可惜……那种因果你根本接受不了啊……”
“可惜了……”
……
直到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
小白蹲在一根树杈上,不敢动弹分毫。
方才使用幻术试图转移了那九朱的注意力脱身。
却是已经将她小半的力量消耗。
也不知道能否瞒过对方的耳目。
只能留在此处静待对方反应。
心中正不安。
便见远处的九朱已经折身离开。
片刻便不见了踪影,当即暗松了一口气。
今日独自来这片树林里便是为了过去心心挂念的灵树。
自从方士和那个百草堂主人都说灵树已经枯竭后,她心里便一直不是滋味。
总觉得他们是有什么在瞒着自己。
原本她还有办法一探方士夜间的梦境。
但渐渐地也觉得力不从心。
也不知是自己的力量衰减了,还是方士变得越来越厉害了。
但这也让她失去了探究方士的方法。
不能继续更深入地了解他。
失去了一些掌控。
甚至都不再知道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但唯独一件事情却是肯定。
方士从未放弃过活下去。
每次进入他的梦境里都能感受到那种活着的强烈欲望。
“这可是灵树,怎的说没就没了!”
“定要探查仔细!”
小白心中下定决心,瞬间在密林中没了踪影。
她不觉得寻找到灵树是必须的。
就算是为了自己,不依靠灵树也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恢复昔日巅峰。
但还是这般做了……
“等我身体完全好了,就可以带着方兄去上京……”
正如此想着,却是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昔日曾经来过的土地。
这里与方士来过,当初就是为了寻找灵树在此处转悠。
但那时候一无所获,还没有更进一步的调查,便被那百草堂的主人给赶走。
如今想来,也正是那一天开始,方士便像瞒了她许多事情一般。
时常躲着她去百草堂,也不知道是干什么事情。
虽然口头上只是说去帮忙配药。
但回来的时候身上却没有一点草药的气味。
其中定然有诈!
原本也不愿有什么狐疑,但直到昨天夜里,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是让暂住的房舍给倒塌了,差点将她活埋,问及一些事情方士也只说是风大,再加上房子的年岁久远。
但那九朱却明显话里有话,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如今仍旧是那片密林。
已经少了枝叶的遮盖,四处都显得光秃秃一片。
乍一看还是和从前一般什么都没有。
尽管此处的天地灵气莫名地汇聚。
“若是幻术,怎的我没什么感应,当真是奇怪……”正低声呢喃着,却听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哀叹。
那声音不知远近。
只是落入她耳中,却让她神情一阵恍惚。
闭眼睁眼的瞬间,便见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小径。
龟裂了的古朴石阶径自向前。
尽处是一座祭坛。
祭坛上正有一株怪异的树。
“这——莫非就是灵树?”
“怎的和古籍中记载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