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塔,不知几重。
其中一层之上,底下人见不到的一处却是存在三人。
这三人穿着统一的白色长袍。
一张脸都用白布包裹的严实,只能看出一双眼睛。
唯独从这三人的身材中可以依稀辨别出,是两男一女。
一道宽厚的身影身材矮小,却凌空悬着,双腿盘在半空中。
还有一个女子身形的娇小身影则靠在塔身边上。
至于另一人……
却是没有什么存在感。
说来也奇怪,就算那人站在那里,眼睛粗略一扫也不会注意到那里还站着个人。
其中一人看着下方的某个方向,不时冷笑。
直到某一刻那个人发出一阵凌冽的气息,才听另外一人低喝。
“做什么呢,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便是第六人?”
冷笑之人发出一阵低沉沙哑的声音,正是那存在感极低之人。
只是这一层高塔风紧,一时半刻也听不出对方的性别。
从身材上看去,也实在是看不出什么。
“那我们还等什么,阵法已经开启,此刻便是成仙之时,少一个人便少一份争夺……昨天我们结盟的时候不就是这么约好的吗?”此人言语中透着冷笑,却是已经身躯向前倾斜,大有向地面俯冲下去的意味,“我能感觉到与他之间的因果……他是被选上的六个人之一,若是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无忧,你给我冷静一点!”
却是一道女声霎时传来。
唤作无忧的人身子不由得一阵战栗。
艰难地回过头,用一双唯一露出来的眼睛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要阻止我?”
“我们现在是同盟的关系,不过无忧……你当真觉得对方是一个人?他应该不是普通人,若是我猜得不错……他应该也已经与人结盟,至于结盟之人嘛,无忧你好好看看……他的四周!”
“唔……”
无忧再次将视线落在下面。
只是如今时间已晚,再也寻不到下面有什么踪迹。
不禁懊恼地冷哼一声。
“该死,恋星看看你都干了什么,若不是你打搅我……”
“若是我不打搅你,怕是你冲下去贸然行动,最后连自己的性命都要赔在了这里。”
“也是呢,就你的撼神术都未曾将他重创,他应该也有些后手。”
无忧说着,言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女声冷笑。
却是三人所处的地方空气瞬间变得阴寒下来。
“我的撼神术……非修炼有成之修道者,不可抵挡!他应该还未曾渡过第一灾,就凭他如何能挡得住我的法术,一定是有什么法宝……”
女声清冷,不带丝毫情绪。
只是在那道女声之后,另外两人中的一道身影便一个折身,从一侧落下。
唯独留下一道模糊缥缈的呵斥。
“记住了,千万不要贸然行动,距离阵法完全被激活还需要三天,三天之内不得在上京惹事,要不然后果自负,当然……若是别人寻上门来,也莫要给机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切,这还用你说!”
无忧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又将视线看向自己身侧。
那个仍旧靠在一旁的娇小身影。
是一个女子。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闭着眼睛,没有出声。
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同盟?”无忧双拳紧握,身周的杀意一闪而逝,但最终双拳还是松开,嗤笑一声,“哼,看来这沧澜塔里住着的那位眼光也不过如此,等五天后造化之地开启,成仙契机便是我的,你们都要死!沧澜长生塔,长生造化是我的!”
……
上京果然是很大。
就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也逛不完。
不过好在高升已经为他们计划好了行程,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在离开上京之前方士二人也能将上京里几个有名的地方都看个遍。
如今他们正游湖泛舟,在一条宽阔的河道上,一行人坐在画舫的边缘。
而画舫正中,却是几个穿着花哨衣衫的少女莺歌燕舞。
这条画舫是高家的资产,高升特地为了今日之行准备的。
“莫阳河,不知方兄可曾听闻?”高升得意地端着酒杯,与方士面对面坐着,“现在咱们这条画舫就在莫阳河上,这条莫阳河可是原本朝堂里头计划建造的八条运河之一,唯一按照图纸完整挖通的河道!”
“唯一被完整挖通?”
“是啊,当时据说是朝堂里资金有些匮乏,其余七条运河挖到一半也就不了了之了。”
高升说到这里,却是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方士自然知晓高升在感叹什么。
因为在很久以前两人往来书信中也隐约提到一些东西。
运河对陈国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交通之物。
若是八条运河尽皆挖通,不知陈国未来会便利多少。
而且对于经商的高升来说,更是一笔巨大的潜在机遇。
只是如今那份计划已经被无限压后,也不知这朝堂之上究竟在想些什么。
“说起来这八条运河还有些门道来着,是和什么风水有关……唉,人老了就是脑子不好使,方兄还请莫怪,从前学的那些东西都那么多年未曾用过了,如今再要想起来可就难咯。”
高升以前是一个道士,会一些奇异的法术。
虽然不知道原理,但当初方士第一眼见到高升驾驭法术的时候,心里便羡慕不已。
想着自己若是有朝一日也能像他那般……
如今方士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懵懂书生。
也学了一身的本事,法术更是研修了多年。
但反倒是高升将原本会的东西给忘了个干净。
看着高升那张脸上,似乎是有些许苦涩。
“……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高兄可千万别再聊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能聊的可多着呢。”方士大笑着端起了酒杯,与高升手里的杯子碰擦在一起,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来,喝了这碗酒,今夜高兄可别想着走回去,定叫高阳背着你!”
“说来方兄从前不擅饮酒?”
“那是从前!”
方士大笑。
同时将手中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这酒水很烈,也不知高升究竟拿了什么招待他。
喝醉倒是不至于,不过方士终究是有些被忽如其来的酒气给熏到了。
“咳咳……”
“哈哈,方兄看来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擅饮酒。”
“高兄说笑了。”
在方士与高升聊着天的时候,小白却是侧着脸,将视线落在高阳的身上。
许是察觉到正被人看着,高阳红着脸,将头越发地低了下去。
小白觉得有趣,也就继续盯着他。
直到某一刻,高阳似乎是受不了那种怪异的目光,忽地将头抬起来。
“不知这位姑娘……”
“你可以叫我……白。”
“白姑娘,不知为何一直看着我?”高阳的脸上带着有些尴尬的笑容,将头转向身边的高升,却发现高升正和方士聊得欢畅,丝毫没有注意到高阳这边,便只好硬着头皮问道,“白姑娘这是……”
这是高阳与小白之间第一次单独地说话。
看着对方稚嫩的反应,小白不禁笑出了声。
只是笑声没过多久,又见高阳羞愧地低下了头。
便只好轻咳一声。
“高阳兄弟倒是和你爹不同呢。”
“这从何得知?”虽然低着头,但说到了他的父亲,便下意识地应了一句。
“当年高兄可是完全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就算是第一次见到了我,也像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这么说应该也没错,总之他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不论交到的朋友是什么身份,只要与他交心片刻,便受用终生。”
说到这里小白又有些心虚了。
她回想起当年与高升第一次面对面的时候对方的表情。
刚才那番话其实是方士与她说过,如今被她生搬硬套了出来。
高阳来了兴趣,终于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只是那张脸上依旧有些绯红。
“白姑娘说以前与爹见过?”
“是呀,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白眯起一双眼睛,笃定地说道。
两人之间有了话题,接下来聊得自然也不会那么无聊。
画舫中歌舞依旧,喝着酒吃着菜。
至于唯一的一个外人,李奕却是独自坐在远处的桌上,自顾自地吃着东西。
不时四下张望着。
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不知不觉,却是已经日暮。
却见不知是谁做的荷花形状灯烛,在水面上漂浮不定。
“好酒!”高升一声高喝,又朝着画舫中几个跳着舞的伶人指指点点,口中呢喃着,“阳儿啊,要……要不你爹给你再寻个后娘如何?哎嘿嘿……”
“爹,别闹了!”
“就……就是这么说说,你爹对你娘那可是一心一意,说了不会再娶,就是不会再……唔……”
话还没有说到一半,便半个身子趴在了桌上。
将桌上的茶碗扫落一地。
看来是真的喝醉了。
方士不由得笑了。
这还是第二次见到高升醉成这样。
“回去吧,这些天上京夜里不允许有人外出。”
“宵禁?”
“不错。”高阳颔首。
只是高阳不知晓宵禁的缘由。
方士问了也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
入夜,将军府。
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方士虽然喝了不少酒,但也只是觉得头疼,没有一点醉意。
如今的他已经是修道者,单纯的凡俗之酒已经无法让他喝醉了。
只能感觉到因为喝了太多酒造成的身体不适。
“以后……再也不喝了。”方士再次对自己这般说道。
虽然这说法这些年来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遍。
既然睡不着,那便只好起身,稍微为自己披上了一件衣服,打算出门逛逛。
也只是在将军府内走动一会儿而已。
将军府很大,虽然比不上一些地方高楼,但胜在地广。
此处又花园也有菜地,完全是自给自足。
晚上回来之后高升便稍稍地酒醒了,硬是拖着方士,在高阳的搀扶下简单地介绍了一番将军府。
方兄尽管走动便是,我的将军府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是高升倒下前说的话。
如今想来,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从回廊间眺望远处,还能见到如白昼一般的夜色。
若是昨天见到的不差,如今这夜里街道上应该是没有一人。
真不知道这些上京的人在想些什么。
既然宵禁了怎么还点亮了那么多灯烛。
简直就是浪费。
还有那座塔……应该是有些门道的。
因为昨天夜里小白曾经用发出侦查,却被某人发现了行迹。
心里正生出一种要越过围墙去外面看看的想法。
正在这时,却听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同时夜风吹来,带着一丝……血腥气!
出事情了!
方士心头一紧。
迅速朝着骚动传来的方向冲去。
未果及时,在一座亭子前止住了脚步。
却见几个穿着甲胄的兵士正抬着几名黑衣人与他擦身而过。
同时亭子里还站着一人。
正是高阳。
“方叔。”高阳见到方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赶紧低下头两手作揖,“方叔怎么来了,这夜里不太平……”
“怎么回事?”
方士轻声问道。
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心里有些黯然。
高阳迟疑片刻,但还是继续道。
“这些贼子应该是来行刺家父的,自从爹为商人正名以后,妄图加害爹的人就没少过,倒是让方叔见笑了。”
“原来如此。”
方士微微颔首。
高升做的是将一群坐拥钱财的不入流的商贾抬到高处。
而抬一些人,自然也要贬低一些人。
而一些读书人就很不幸地成为了那些人中之一。
得罪了读书人。
而朝堂之上几乎一大半都是读书人。
这还得了。
“倒是辛苦你了。”
“方……方叔,不辛苦。”高阳笑道,“只要爹平平安安就好,对了方叔,您是不是和那位李大人一样,是……”
“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知道的也别知道。”
方士故作高深地一声长叹。
旋即袖袍一挥,便转身离去。
李大人,自然是那位李奕。
在方士离开的过程中,他总觉得此间有些蹊跷。
因为他在那些兵士抬下去的黑衣人中,察觉到了一些只有修道者才会有的气息。
莫非还有修道者想对付高升?
如此想着,方士心里的某种情绪便更甚了。
……
或许是经历了方才的诸般事情,又在外面走了一圈。
方士刚躺倒在床上,便进入了梦中。
他又做梦了。
梦中听见钟声。
在梦里,他继续作为一个普通的凡人,一步步向着目标走去。
一切仿佛是真的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