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月冷星稀,狂风呼啸,漫天的风沙像冰雹一样拍打着塑料窗户,发出啪啦啦的响声,在无尽的黑夜里演奏着一曲独特的乐章。
万家灯火,但老黄家却一片黑暗,在这灯火辉煌的夜晚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爸,咱家这窗户是不是该换了,这塑料呜呜的叫唤,太吵了,影响睡眠质量,另外马上就五月了,天越来越热,这塑料多闷呢是不是。”塑料窗户上破了一个小洞,王子喻拿着胶带粘补好,但终究还是有一股凉风闯入,钻入他的衣领,令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老头子,这窗户确实该换换了,三儿现在要上班了,晚上要是睡不好觉,影响他第二天工作啊。”李桂芳坐在炕头,表态支持。
“那行,赶明个我就去东街割几块玻璃,也该换换了。”黄友财吧嗒一口旱烟,微微叹了一口气,流露出些许哀愁。
“咋地啦爸,是不是钱不够啊,买个玻璃应该用不了多少钱吧。”王子喻不明所以的坐下来,倚靠着窗台。
“嗯,没多钱,我就是觉得你长大了,咱家这回多亏你了,要不然这种子,化肥,还得借钱买。”生活窘迫让黄友财感觉压力山大,20万饥荒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苍老了许多。
“嫂子在家没?”
王子喻正要说话,突然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不禁发问,“谁啊这是,这么耳熟呢。”
“应该是你老婶,老头子快把灯打开,出去迎一下。”李桂芳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同时坐直了身体。
“大哥,嫂子都在家呢,哎呀妈呀,这沙子都吹我脖子里了。”黄友财刚穿好鞋,黄友民拎着化肥袋子紧跟着赵兰进屋了,老婶摘下围巾,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埋怨。
“老叔老婶来了,今天这风挺大得有四五级。”王子喻连忙站起来打招呼,然后笑呵呵拉着老叔不放手。
“这孩子,从小就跟他老叔亲,可喜欢他老叔了,三儿啊,以后就跟你老叔老婶过吧。”老妈笑呵呵的在一边打趣道,“小兰,来,炕头热呼儿,坐这儿。”
老婶挨着老妈坐下后,笑盈盈的说道:“嫂子,我跟为民过来祝贺一下,这不是听说小三要到派出所上班了吗,我们也跟着高兴,感觉面上有光,特意准备了十斤花生,表示一下我们的心意,呵呵。”
老婶是几个妯娌当中最精明的一个,会办事儿,会说话,从不吃亏,但“事”也挺多,她一开口便哄的老爸老妈合不拢嘴。
“哎呀,你们还客气啥,留着自己吃呗。”儿子被夸赞,李桂芳心里像吃了蜂蜜一样,甜丝丝的。
“嫂子,应该的应该的,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小三可是给咱家长脸了,我跟为民都高兴坏了,这回看谁还敢瞧不起咱,谁还敢嘚瑟,全给他们抓起来,呵呵。”老婶笑眯眯的拍着老妈手背,回应着。
“小三当辅警这事肯定有人嫉妒,尤其是老史家和老郭家,估计都得睡不好觉,能气抽了,哈哈。”黄友民拍了拍王子喻肩膀,“好小子,因祸得福,老话咋讲来着,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完伸出大拇指。
自打黄才出事以后,老黄家的声誉便一落千仗,跌落谷底,成为了村民们荼余饭后的谈资对旬,全看他家笑话,黄友民的心情一直很差,这回,终于挽回一些颜面,黄友民感觉面上有光,侄子有出息,他感觉很自豪。
“谢谢老叔老婶对我的关心,以后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你们对我的期望。”王子喻感受到老叔老婶的关爱之情,感觉很温暖。
“这孩子咋还客气上了,外道了不是,有啥好客气的都一家人,是不是啊嫂子。”赵兰说笑间看了王子喻一眼,语气中有些嗔怪之意。
“还是他老婶说的对,咱都是一家人,就不用客气了。”李桂芳别有深意的看了王子喻一眼。
咦?老妈这是啥意思?
突然间晃然大悟,王子喻赶紧泡好茶水端上来,“老叔老婶请喝茶。”
“小三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长大喽,也不知道我家那小子,现在咋样了。”赵兰瞅着王子喻发出感叹,目光流露出羡慕之情。
“小超在部队挺好的吧,上回你不说他受表扬了吗。”
“得有两月没往家里打电话了,也不知道咋样了。”
……
老婶跟老妈聊的挺好,家长里短,村里村外的一顿海聊,时间很快来到九点钟,老爸打起了哈欠,困了。
老叔轻轻的咳嗽,老婶立时横了他一眼,隐约流露出埋怨之意,而老叔拧着眉头,好像生闷气似的背过了身子,不再看她。
这一切全都落在王子喻眼里,嗯?老叔老婶是不是有啥事呢?看样子应该是有事,肯定有事!
这时候,老婶话峰一转,整个人化作怨妇似的抱怨起来,“嫂子,你说这眼瞅着要种地了,家里的种子,化肥啥的还都没买呢,友民一点也不着急,你说他气不气人。”说完后横眉冷目的瞟了老叔一眼,神情中颇多怨气。
“是吗,那就是友民的不对了,这个……”老妈说不下去了,老叔家没买种子化肥,说明啥?说明没钱,然后一下想到前一阵从他家借了一万块钱,现在老婶说没钱,这是啥意思?该不会是要帐来了吧。
老妈一边合计一边看向老爸,希望老爸能拿个主意,毕竟他是一家之主。
老爸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旱烟,说话了,“那啥,你们没钱买种子的话,正好小三得了四千块钱奖金,先还你家两千,这样中不,他老婶。”
这时候,老叔板着脸站起来,瞪了老婶一眼,“大哥,嫂子,这都是没有的事儿,你们别听她瞎说,我们家种子化肥啥的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种地了,你们家不是还没买种子呢吗,还是留着买种子化肥吧,我们不急……”
老叔刚说到这儿,老婶呼啦一下站起来,气哼哼的指着老叔说道:“黄友民,你说啥呢,咱家啥时候买的种子化肥?我咋不知道呢,都这时候了还装什么大尾巴狼啊,看你那样,给谁甩脸子呢,这家伙还不让我说了,我今天偏说,咱们都一家人,有啥不能说。”
说到这儿,老婶话锋一转,笑呵呵的拉着老妈的手,“嫂子,大哥,你们俩千万别多心哈,我知道咱家小三得了四千块钱奖金,这是孩子的福气,我们也跟着沾光,但我们这次来真不是来要钱的,这就是打闲唠,随便这么一说,你们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千万多想啊,但说实话,最近手头确实有点……紧巴。”
事已至此,王子喻再不明白那就是大傻瓜了,老婶就是奔着四千块奖金来的,听那意思是想全要回去。
“败家娘们,你说这个干啥,咱家又不是没钱,上银行取下就完了呗,人家这钱是小三得的奖金,那是拿血换来的,多不容易啊,这钱你也想要,你还是不是人!”老叔横眉冷目的看着老婶,大声嚎气的说道。
黄友民一见大哥黄友财犯困,就想跟赵兰回家,发出咳嗽给她暗示,没想到赵兰不但不接招,还隐晦的提出要钱,明知道大哥家没钱,还往回要,顿时恼羞成怒。
“咋滴,你还想打我呀,来,有本事你打,使劲打,你除了打媳妇还有啥能耐,我要钱怎么了,欠债还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凭什么打我,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不活了,活不下去了。”老婶万分委曲的扑进老妈怀里,哭泣不止。
“哭什么哭啊,咋地你了,这家伙把你委曲的,你看看你,还有个大人样吗,明知道大哥家没钱,你还往回要,你还是人吗你,我他妈的真想削你。”老叔愤怒的指责老婶,同时举起了巴掌,还好被王子喻拉开了。
“你干什么,打媳妇算什么能耐,这事有啥吵的,他老婶说的没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黄友财面沉似水,摆出了大哥的威严。
老爸出马,一个顶俩!果然好使,老叔立马退到一边!
“他老婶,咱家啥情况你也知道,孩子这回是得了四千块钱奖金,按理说呢,应该先还钱,但家里的地也得种,请你理解一下,这次先还你们2千,等以后有钱了再给你们,你放心,肯定差不了,小三现在也上班了,每个月400块钱,一定能还上,放心吧。”黄友财像个老干部似的背着手,娓娓道来。
“他老婶,都是我们不好,你就别跟为民生气了,咱们一定想法把钱还上的,啊,快别哭了。”老妈一边劝一边用手绢给老婶擦眼泪。
“大哥大嫂,我真不是来要钱,就是话赶话,赶到那了。”老婶接过老爸还她的2000块钱,破涕为笑,连忙装进裤兜里。
“哎呀,没关系,你们先拿着吧,没多有少,等咱们有了就都还你们,你们也不容易,千万别因为钱的事跟友民生气。”老妈苦口婆心的劝解,开导着。
“那行,大哥大嫂,挺晚了,我们就回去了。”老婶美滋滋的揣着钱回家了。
送走老叔老婶,一家人陷入沉默,关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