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真应了那句话,人倒霉起来喝水都能塞牙缝。
走到半山腰处,万昭和乱挥的马鞭忽然扯不动了。
她抬起头来一看,发现鞭子被枯树上缠绕的藤蔓给缠住了,任由她如何拽都拽不下来,反而越缠越紧,彻底绞死在藤蔓里。
她心情烦躁用力过急,一下子被带的摔进了路旁的杂草堆里,除去屁股的钝痛,她的手掌心被擦破,泛起一点血色,传来一阵刺痛感。
她坐在草丛里没有马上站起来,身上为巡防特意换的衣服粘了不少灰尘草芥,多了几分狼狈,头顶的鞭子还挂在树上晃悠个不停,像是在嘲笑她一般。
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免太过落寞颓然。
耳边有几声寒鸦嘶哑的低鸣远远传来,鼻间也能闻到枯草的味道,有丝清苦,甚至有长势很高的草叶凉凉的擦过脸颊。
显得她这方寸地方太过安静。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神色有丝木然。
“……”
○
一股想破口大骂的冲动涌上胸膛。
酝酿了一会词语,张了张嘴还没骂出来,被一道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打断。
“需要,帮忙吗?”
一抹黑影忽然站在了她面前,身形高大,背上背着一把长弓,只是暮色里竟一下子看不清这人的长相。
不过,他的声音很陌生,声线浑厚而磁性,像是古朴的琴音,万昭和从来没有听过这声音,是个陌生人。
被这突如其来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她缓了缓才扭过头哼了一声,“不用,我自己能起来,我只是方才不想起来。”
那人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体贴了后退了一步,好让她能站起来。
当着陌生人的面,万昭和也不想再继续坐在地上,下意识地用手掌去抓身旁的东西好借力站起来。
手掌抓了个空,脚踝也像使不上力,她试了试竟然没能站起来,又跌回了草堆里。
那人见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那笑声很爽朗而愉悦。
“……”
令人窒息的尴尬。
坐地上,总觉得低人一等,就是扯着他衣摆质问他为什么要笑也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她还是想站起来直接扯领口更有气势。
不过现在这形势对她很不利。
万昭和动作一顿,开始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把这人赶走。
刚准备破口大骂,那人却没有给她机会,直接上前一步伸出手把她给扶了起来,动作有力却很温柔克制,没有任何失礼之处。
随着距离的靠近,她的鼻间多了一抹清冽的冷香还有一种男性特有的清爽味道。
等她站起来时这才看清楚了这人的容貌,个子比她坐在地上的时候猜测得更为高大,冬天也仅仅只在外面添了一件长披风,挡不住那一身健硕完美的身形线条,头发不过耳畔,凌乱却飘逸,不掩一脸明亮。
年纪很轻,感觉同她差不了多少,脸部轮廓硬朗而优美,剑眉星目,眼神如鹰隼遨空,带着几分俯视天地的傲气,唇边勾着抹笑意,整个人透出一股桀骜不羁的张力,如同燎原的熊熊大火,时刻喷薄不歇的活力,英武硬朗,风姿飒爽。
一位面容英俊的年轻男子。
虽然这人方才像是在嘲笑她,然而她手掌心还在隐隐作痛,又在这人面前丢了脸,本就不明朗的心情变得越发低落,骂人也不想骂了,只觉得沮丧。
难得没有站起来就冲着这人发脾气。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抓着她的手,低头看了看,像是在帮她检查伤口,放柔声音说道:“手掌都磨破了,很痛吧?”
万昭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回过神,将手抽了回来,整个人差点没站稳身子晃了晃,捂着手心赌气一样地回了句。
“……要你管!”
她像是一只时时刻刻竖着尖刺的刺猬,不管对着什么人,嘴上总是不肯示弱半分。
说白了就是,态度莫名其妙就奇差无比,很容易让人退避三舍。
反正那些士兵也好百姓也好,都怕了她。
男子竟然只是笑了笑,稍微凑近她一些,又问道:“心情不好跑出来的?”
“……”猜中了,还真是。
见她神色动了动抿着嘴不说话,男子又直起了腰,将双臂交叠枕在了脑后,抬起头望着被夜色铺满的天空,一派悠闲惬意。
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便弯成两道月牙。
“好巧啊,我也是!”
○
咦?这人也是在家受了气跑出来的?
她犹豫了会这才重新开口好好说话,“……那你跑这来干什么?”
男子伸手从背后拿起背着的长弓,那把弓的颜色很少见,通体漆黑,就这么在她眼前晃了晃,又背了回去。
“来打猎啊!不高兴的时候就来这山中打打猎散散心!”
万昭和憋了憋还是没忍住,“……你是不是脑子不太聪明?”
“啊?何出此言?”
“这大晚上乌漆嘛黑的,你来山上打猎?”万昭和说着说着心里生出几分警惕,觉得这人很可疑,伸手就给了他一掌。
一言不合又动手打人。
男子反应极快顺势一抓,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打到自己,不过还是有些被她突如其来的攻击给惊到。
“喂喂喂,怎么说着说着就动手打人?”
万昭和一只手被缚,她又不假思索换了一只手继续出掌攻击。
“少骗人了!你快说,你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的!”
“等等,等等!”男子抓着她一只手错身躲闪,忙乱地解释着,“真的没骗你!我下午时分就已经过来了,刚准备下山就碰上你了!”
万昭和一出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脚踝有点脱力,像是方才跌倒太重扭到了,被躲了两下后察觉到这人似乎会些武功,一下子也摸不出深浅,不由暗自后悔,她出手莽撞了,这腿脚不便打起来肯定吃亏!
不如先观察观察再说。
她这才停下了手,不动声色的隐藏起自己受伤的脚,狐疑地看着他,“你来那么大半天,兔子都没打到一只?”
那语气带着些赤裸裸的鄙夷。
实在叫人气得牙痒痒。
男子忍了忍无奈回道:“当然是给吃掉了!”
“……”
也是,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很久了,猎到的兔子就地做了盘中餐很正常,而且冬天走兽很多都冬眠了,抓起来不太容易,没猎到什么大的猎物还硬要带着下山划不来。
好像没什么毛病。
万昭和感觉是有些莽撞了,他方才也勉强算是帮过自己,她急匆匆的出手……越发尴尬。
她咬咬牙又道:“……快点松手!”
男子见她终于冷静下来了也松了口气,抓着她手腕不撒手,不放心地问道:“真不会打我了?”
“……嗯。”万昭和这才勉勉强强应下了。
男子还是没松手,另一只手在怀里摸索了会。
“你干嘛?”
男子终于找了块帕子出来,很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奇怪她怎么想的。
“你手心都破了不包扎一下吗?”
万昭和看着他仔仔细细把那块帕子撕开,分开缠在了她手上,绑的结有点丑,不过扎的很牢,解不开的那一种。
“……你打死结?”
男子揉了揉头发,不好意思地回道:“没给人包扎过嘛!别介意别介意。”
万昭和一噎,没在说什么。
那男子又自顾自地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抓她的腿。
万昭和吓得瘸着腿往后退了一步,“你你你你又干嘛!”
男子抬起头,笑容仍是明亮耀眼。
“你不是伤了腿吗?”
原来这人发现了,她还以为她掩饰得很好。
她轻咳一声不自在地收了收裙摆遮住自己受伤的腿,尽量自然地说:“没事,一点小伤。”
“欸?”男子打量着她明显拒绝的动作,有些疑惑地站了起来。
见她还是拒绝,只得笑了笑,随口说道:“姑娘家不用这么逞强的。”
万昭和攥着掌心里包扎的帕子,怔怔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