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该起来啦。”
慕飞白感觉有人在叫他,声音很熟悉,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的声音,他猛地惊醒过来。
他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了疏花。
疏花穿着一条月白色的束腰长裙,发间簪着那只浅色的玉簪,发簪上雕着一朵冰山雪莲,精致而温润,更衬得她整个人冰肌雪骨,美艳绝伦。
下意识的,他张口第一句话就是:“疏花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疏花闻言愣了愣,不解地问道:“飞白,你在说什么呢?我好好的为什么会受伤,是不是做噩梦了?”
慕飞白挠挠头,奇怪地回道:“我们不是在幻花宫下面遇到了一条巨蟒么?它突然喷了口毒雾,我们都晕过去了!”
疏花低头掩着唇笑起来,像是雪后初晴的一缕初阳,落在慕飞白眼里,天地万物都相形见绌褪去颜色。
她伸出手戳了戳慕飞白的额头,笑道:“傻瓜,你怎么睡糊涂了,那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你忘啦,织梦他们赶来救了我们,所有人都平安出来了。”
慕飞白摸了摸额头上那一点余留的触感,愣愣的点了点头,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吗?看来他是真的睡糊涂都忘记了,不然他此刻怎么会在济南慕家的大院凉亭里趴在桌上睡着了呢。
沉默了一会,他又试探着问:“那……你怎么会来济南?”
疏花奇怪地看着他:“我不在济南我在哪?这是我们的家啊,飞白,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慕飞白阖上眼睛,嘴角爬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低声说:“原来是这样啊,抱歉抱歉,我睡糊涂了。”
两人融洽的静坐了片刻,疏花站起身看了看日头,十分自然的笑着说:“都这个点了,我去厨房看看,今天阿爹阿娘从外面办事回来,可得好好准备一顿晚膳。”
刚要转身走,被人从后面拉住。
疏花奇怪的看向慕飞白,却被一把拉进了怀里。
慕飞白紧紧的,用力的抱住了疏花,似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好叫他们永不分离。
他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疏花。”
“嗯?”
“疏花。”
“……”
尽管这个拥抱让疏花不得不仰着脸费力的配合着慕飞白,但她仍是轻轻的温柔的回抱住慕飞白,轻声问道:“怎么了?”
慕飞白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响在她的耳边。
“没怎么,就是想叫一叫我妻子的名字。”
疏花笑起来,温柔的抚上他的背,“好,给你叫,想叫多少次都可以。”
慕飞白还是紧紧的抱着她不肯松手。
“真好,你是我的妻子。”
“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我喜欢你,比任何人都要喜欢你。”
“疏花啊。”
像是一声又甜蜜又苦涩的叹息。
“噗……”
本该岁月静好的气氛中突兀的响起一声血肉撕裂的声音,疏花脸色瞬间惨白,愣愣的低头看着深深扎在心脏上的那只发簪,有鲜血不断地从那处伤口涌出来,像是开了一朵凄美的花。
不知道什么时候,慕飞白从疏花的发间取下了那只浅色的发簪,扎进了疏花的心脏。
疏花退了两步,离开了那个怀抱,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慕飞白,“你?”
慕飞白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眉心,伸手接过摇摇欲坠的疏花,低头看着她,浑身洋溢着明亮的肆意昂扬意气风发,笑道:“想在梦里杀掉我的话,也应该演的像一些才能骗过我啊,演技真的太差劲了。”
“疏花”捂着心口,全身开始慢慢扭曲,像是一团要碎掉的莹光。
慕飞白依旧看着她,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那个人。唇边那抹掌控全局的笑意变成了苦笑,他低垂着眸子,声音很轻却很温柔,“我所认识的疏花,我所喜欢的疏花,可不是你这个样子的。她话特别特别少,她很少笑,时常
都只是面无表情,她谈不上温柔,要是我这样一遍一遍叫她,她肯定会冷着一张脸骂我无聊,周身就好像能随时飘起雪花一样冷冰冰的,看上去很不好相处的样子……她更不会让我这样抱她。可是……可是即便是这样冷清的一个人,我还是很喜欢她,喜欢到整个眼里心里都是她,谁都替代不了,哪怕梦里也是。”
“疏花”不为所动,她怨恨阴毒的瞪了他一眼,已经快变成透明色的手指不甘心的要掐上他的喉咙,然而还没等碰到他,已经哗啦一声碎裂在空气里,散成一道炫目刺眼的白光。
就这么碎在了他怀里,他的手还没收回来,孤零零地拥抱着一片空气。
假象碎掉的时候,梦魇散去了,慕飞白也醒了,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是吗?
他却没有睁眼,提了提嘴角发现连苦笑都没办法再维持,眼角无声的划过一滴泪。
这个梦魇,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
虽然这个梦真的很自然很真实,他甚至偷偷掐了下自己的手臂,很疼,就像是真实发生的一样,他都快这么认为了。
然而他还是一开始就识破了这不过是个幻象,疏花怎么可能会那样对他笑呢,疏花怎么可能会说那么多话呢,太虚假了,像个蹩脚的笑话。可是他竟然舍不得直接打碎这份虚假,想多停留片刻,忍不住想去抱抱那个梦里的疏花。
满心的苦涩又满心的欢喜,真好啊,疏花成了他的妻子。
那一瞬间,他像是拥有了全世界,哪怕立刻死掉也不会再有任何遗憾那样的满足。
那样子,真好啊。
如果是真的,他愿意用一切来交换,哪怕是性命也没关系。
可是,他只能压抑着心里的心酸,亲手去打破他内心里最渴望的,最想要的美梦,因为疏花还在等他。
不过是个梦罢了,为什么他觉得眼睛那么酸呢。
疏花从梨花阁阁楼里的桌边醒来时,难得有些晃神,她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很少做梦,偶尔做梦醒来也会完全不记得梦的内容,但这个梦过分的真实。
一阵袅袅如水的琴音勾回了她的思绪。
她抬起头,织梦正坐在窗栏处抚琴,一身雪白的纱裙衬得那尾长发愈发如墨般乌黑,玉雕一样的脸庞美好如画。
天边的流云缓缓而去,一缕微光倾泻而下,她就端端坐在那里,如同一朵在枝头亭亭绽放的梨花,整个人像是在发着光。
“阿梦。”
闻言,织梦停下拨动琴弦的手指,转头笑道:“阿姐,你醒啦?”
疏花用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那是一张同她极为相似的脸,面对面看着,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嗯。”
察觉到她的目光,织梦问:“怎么了?”
疏花站了起来,走到窗边靠在窗栏上,她揉了揉眉心看向窗外,一朵梨花悠悠落地,回忆着那个梦,心里莫名涌上一阵害怕。
“我做了一个梦。”
“哦?什么样的梦让阿姐这么介怀?”织梦笑着看着她,好奇的问道。
自小她们一起长大,织梦平日里最是喜欢黏她,明明有自己的小院也总是往她的梨花阁跑,虽然疏花性子清冷,但是对着织梦却总是温柔又耐心,两人平日里几乎形影不离,然而,疏花那个过分真实的梦中却不是这样的,回想都感觉晦涩不安,她几乎难以开口。
“我……我梦到,你小时候被人抱走,自小与我分离,一个人孤苦伶仃长大,阿爹他……”阿爹差点杀了你……这句话她实在无法说出口。
哪怕那是个虚假的梦,她一想到就浑身发冷。
她怎么能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织梦随手拨动一下琴弦,又笑起来,目光灼灼地望向她,“那是梦吧。”
“嗯。”
织梦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贴着,指尖下是她温凉的体温。
“所以,既然是梦的话,那就不必当真,我可是真真切
切在你眼前的啊。”
疏花眉间的郁色散去,是啊,那不过是个梦,最重要的是织梦现在好好的在她身边不是吗。
如此一想,宽心不少。
“嗯。”
一阵微风拂过送来一阵清新的花香,她舒服的阖上了眼。
再睁开,透过窗栏,远处小径上走来一名少年。
他踏着微光而来,唇边一抹温煦的笑意,像是春日里的万树花开。
光是看着他,就觉得心平静而安定。
疏花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那天他从悬崖上一跃而下拉住她,他的眼睛里印着她的影子,像是只看得到她一个人。
喜欢他吗?
喜欢逐安?
脑海里突兀的跳出这个念头。
忽然有些面红耳赤,像是隐藏的心事被拆穿,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袖口。
那少年走近了,站在楼下仰着脸望过来,她的心里不禁生出一些期待。
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开口了。
“织梦。”
她突然愣住,只听到织梦也笑着跑到窗边,朝那人挥手兴高采烈的回应,“逐安!”
疏花冷着脸看着。
为什么?
真的很奇怪啊。
她会对妹妹喜欢的人有这种奇怪的念头?
她不禁打了一个冷噤,一种浑身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是什么呢?
突然,遥远的,朦胧的,响起什么声音。
“疏花。”
什么?听不清……
这道声音响起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诡异的静止了,织梦笑意凝聚在脸上,逐安保持着仰着脸的姿势,满院的落花停在空气里,天边的流云静了,连风都不吹了。
疏花冷着脸看着,手指微微蜷起,心里生出一些惊慌,身边开始隐隐约约飘起雪花。
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空气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泛起了透明的涟漪,整个空间摇摇欲坠。
“疏花。”
那道声音又再次响起。
依旧有些模糊听不太清楚,疏花却觉得他的声音好熟悉,心里奇迹般的安定下来。
是谁?
她心底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记的重要事情跟这个声音的主人有关。
要快点想起来才行。
她眨眨眼睛,散去了浑身戒备,静下心仔细去听那个人的声音。
那道声音又响起了两次,越来越清晰。
终于,那声音像是穿破了厚厚云层,完全传进了她的耳中,她听到了!
“疏花!”
又着急又温柔。
心脏像是被重重的掐了一下。
疏花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眩晕感,再次睁开眼,她站在了一处长廊下,两侧种满了花树,风一吹,漫天飞舞的花瓣,像是落了一场雪。
这是……
她转过身,果然看到身后站着一个高挑的玄衣少年。
慕飞白。
她在心底默默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是了,她怎么把这个人忘记了。
她对逐安是有些喜欢的,但是那样的喜欢不带一丝情愫,欣赏的,感激的。逐安总是带着温煦的笑意,她总是冷着一张脸,她像是看到了同类人,惺惺相惜的喜欢。
可是刚刚那个喜欢他的念头出现的过于突兀,像是被强硬的塞进她的脑中一样,不合时宜的怪异,她怎么会那么想呢,这根本不是她的心里的想法,这不是她所认知的世界。
慕飞白认真的看着她,开口却不是记忆里的对话。
“疏花……”她只听到他温柔的喊了她的名字,后面说了什么听不清楚,似乎着急的想告诉她什么事情。
“你说什么?”
慕飞白脸上出现着急的神色,又急切的说了一遍。
依旧是哑然无声的,疏花却看懂了他的唇语。
“疏花,快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