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银砸在肩上的时候,织梦脑子里竟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杜骆斌上次同她说过的那一句话。
“荧惑世子年纪轻轻,力气却大得怪吓人!”
她不得不承认,她见过的形形色色那么多人里,荧惑绝对是天生力气里面最大的那一个。
已经超出了常人该有的力道,最为惊悚的是,他的速度也像是野兽一样迅捷。
那银锤的力道太过骇人,如同山崩地裂,受这么一下,她只觉得五脏肺腑皆震,一时间气血翻涌,有些头晕眼花。
宛如一座大山轰然压顶,
若是方才不是用花刃卸掉了一点劲力,她的内脏可能要直接震出血来了。
这也是她方才不肯让荧惑近身的原因,力道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她倒地的时候,荧惑瞬间欺身过来,一只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肩头把她按在地上,让她根本起不了身,像是一只铁箍紧紧钳制着织梦,几乎要捏断她的骨头。
另一只手迅速夺下了她右手手腕上带着的幻花铃,好奇地凑到眼前打量了一阵,语气像是闲谈一般。
“这就是你的武器?这武器倒是稀奇,我生平第一次见到。”
然后随手扔到了一旁,摔得一阵叮啉作响。
幻花铃被夺,织梦沉着脸没有说话,耳边忽然捕捉到一阵破风声响起。
毫不犹豫,织梦迅速一偏头,一把荧惑从腰间摸出的匕首堪堪擦着她的脖颈滑过,扎进她身下的被子里,却仍划破了她颈间的一寸皮肤,落下一道血痕,往外汩汩冒着血珠。
扭头再慢一点,她的喉咙就会被捅穿。
下手果然狠。
荧惑勾了勾唇角笑起来,看着她雪白肌肤上流出的猩红血迹,像是雪地上骤然开了一支妖艳的梅花,他的眼睛里忽然涌动着奇异的光芒,带着几分病态的狂热。
“你反应倒是挺快。”
“不过……”
荧惑单手从被子里拔出匕首,再次对准织梦高高抬起,另一只手仍是死死掐着她的肩头,让她无法闪躲,一次不成似乎又准备朝着她喉咙再捅一次。
他一双眸子里闪着奇异的光,像是很喜欢这样凌虐的感觉。
“不知道这一次你还躲不躲得掉!”
○
他的语气,竟能听出几分野兽的冷血。
此时的荧惑就好比是一匹静静潜伏在黑暗之中的孤狼,对于自己送上门来的猎物,不会立刻杀死,反而要一点一点把猎物折磨致死,最好是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对它的存在又惧又怕。
欣赏猎物心惊胆战地忍受着巨大的折磨与痛苦,他才会觉得有虐杀的快感,才会觉得心满意足。
他禁锢着她,审视着她的神色,想从她脸上获得他想要的东西。
他似乎并不想那么快杀掉她,只是松松垮垮捏着匕首,晃晃悠悠地悬在她喉咙处,随时有可能没拿住从手里脱落,扎进她的喉咙里。
这感觉变态得叫人头皮发麻。
嘴里却说着毫不相干的话,像是故友重逢,要同她好好谈一谈心。
“既然你马上就要死了,那我不妨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死在你手里吗?”
当然,这种时候,自然不是真的想要从织梦这里得到什么回应,荧惑像是沉浸在回忆里,记起了什么往事,神色有些虚浮,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而死,星辰群落,族里的大巫师说我是荧惑星转世,天生不祥,主掌杀伐,因此父君格外厌恶我,恨不得我也一起死了才好。所以,在我小的时候他就把我丢到了狼窝里,想任由我自生自灭。哈哈,叫他没想到的是,我却在狼窝里活下来了!当然,我也不能算是人的孩子了,我更愿意称呼自己是狼的孩子!”
“同狼群生活在一起,我自然也学习了不少野兽的习性,哈,杀人的过程越残忍,我便越高兴,越兴奋,控制不住自己一次比一次下狠手,最好能把人活活折磨死才好。”
“那位高高在上的王需要力量,重新把我接了回去。他想要一把锋利的刀又害怕恐惧这把刀会反过来划伤他,所以便给这把刀施了巫毒,好叫这把刀永远无法背叛他。”
“我已经杀光了十八部落里所有参与进来的人,如今只剩一人,所以,我怎么能死在这,死在你手里呢?”
他凑到她耳边低语,温柔的像是情人之间呢喃。
“好啦,秘密讲完了,方才陪你玩够了,现在,该你陪我玩了。”
他抬起头重新拉开距离,微笑着那把匕首又再次悬在了她喉咙间。
“你说,这匕首下落几次会洞穿你的喉咙?”
○
看着那把寒气森森的匕首晃晃悠悠悬在头上,看着荧惑有些扭曲病态的神色,织梦没觉得有多害怕,躺在一堆废墟里,脸色异常平静。
对于荧惑像是恐吓一样的话,也只是静静听着。
其实,来之前有曾想过,这一趟出来可能就回不去了。
这世间,远没有一直一帆风顺的事,荧惑几次露面,展现出来的武功修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想取走他的性命绝非易事。
就算她真的轻轻松松便得手,杀了荧惑,然,孤身一人潜入敌营,杀了人势必会闹出动静,那时呢?
就算她能再杀十个,百个,千个,可是数十万的匈奴兵,她能一人杀尽?
怎可能再全身而退?
所以,她想过的,这一趟出来,可能归期无望。
这话听起来有点矛盾,知道回不去了,可是还是义无反顾来了。
倒不是只因为同万昭和怄气才脑袋一热来的。
是,每次万昭和惹出麻烦,都要连累到逐安,她真的觉得又气又痛,恨不得杀了万昭和,可是万昭和说的对,她伤不了逐安,逐安两次重伤全是被殃及,动手的人是荧惑。
一个人惹事,一个人动了手,两个人都该死。
杀心一起,便收不住了。
就算她今天回不去了,她也要杀了荧惑。
再退一万步而言,荧惑,是一个阻碍。
本来已经退败的匈奴正是因为有了荧惑,所以才重振旗鼓再次入侵朝月国。
就好比是一面狼头旗帜,旗帜不倒,这支军队就不会散。
虽然这天下如何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兴也好,亡也好,又与她何相干。
可是,逐安不说,她也能看得出来,逐安在意,许是带着对父亲的一点念想,他在意父亲守护过的这片土地。
若是逐安想守护,她愿意接过他的守护。
荧惑显然已经成了战事平息的拦路石,甚至他的存在对逐安三番两次造成了威胁,以后势必也会成为一大隐患,那她便替逐安解决这个阻碍。
眼下亲身见识过荧惑的恐怖,她越发坚定了这个想法。
荧惑能伤逐安一次两次,以后就能伤到逐安第三次,第四次。
只要战事还会发生,不管有没有万昭和,他们终究会对上。
是发狠同万昭和说的气话,也是在万昭和开口激怒她之前就在考虑着的问题。
要想彻底杜绝这样的隐患,最彻底的办法便是,杀了他。
为了一个人冒出想杀掉另一个人的念头,属实危险又沉重。
只是,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她活过的这短短数十年,世界除了石宫森森便只有后院那一角天空,好像总是一成不变,枯如死水,然而遇到逐安的之后,她的世界开始有了颜色。
因为一个人,这天地这世界变得处处可爱,万物都鲜活起来。
那么,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受那么重的伤?
就是有少许遗憾,没有同她的哥哥好好告别。
逐安白天出去的时候,她同他说,我等你。
晚上,却等回了一个重伤不醒的人。
诸多情绪堵在心间,难以倾诉。
就是回不去了又如何,有道是,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她宁负天下人,也不愿负那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