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如梦,烦恼自知,悲催乘玉,长夜难支。】
“马尿镇”不大,在最为繁华的街道中央,是此镇最好的酒楼,说是繁华,不过相对而言。酒楼名为泽泉居,在这飞沙走石,草木难生的荒地,起这样一个名字,看来酒家也是心系中州江南,水乡之地。
“泽泉居,好名字!好酒菜!好生快活!”邱厉龙有些喝得多了,醉醺醺地叫吼道。
刘殿缘也是晃晃荡荡,打了一饱嗝,接话道:“我说邱老哥,这所谓‘马尿’确实不凡,貌似黄尿,泛白酒花,有发酵之酸甜,又带美酒之醇香,喝起了爽口快意,明个儿理应改名,称作‘龙尿’都不为过。”
太极鹅更是有趣,短翅无法举杯,只能叫南宫川帮忙倒酒,初始时俯身低饮,渐渐心急,觉得不过瘾,便脚掌一跺,震动桌面,使杯子跳到高空,杯身侧洒,酒水溢出,张开长嘴,满杯尽饮。
如此喝法,竟十分熟练,一杯接着一杯,引来好奇的邱厉龙老道,小太极一见是邱老哥,早听钟雁冰先前有言,两人都是三百余岁,立马来了劲头,与邱老哥计较其长幼来,争论半天,也无结果。两人各说人言兽语,竟相谈甚欢,渐渐竟不用南宫川口译,更不用南宫川倒酒,邱老哥直接接过酒壶,与太极鹅推杯换盏,喝得惬意。
王家雷端起一杯,一饮而尽,清爽之极,他口中直叹,说道:“啊哈!此酒虽好,唯有缺点,便是此酒太柔,不够清烈,干喝不醉啊!”
张自语一摆手否道:“休得胡说!还说不醉?你瞧胖和尚、邱老哥还有你自己那晕乎乎的样子,久不尝酒,难道连醉的感觉也全不知了么?”
王家雷看了看周遭,好像确实都有些醉意,心生疑虑,十分不解道:“咦?那不对啊,这等柔酒我们几个也能喝醉?”
袁乘玉一把按住王家雷继续要灌进嘴里的酒杯,道:“你们几个酒鬼,倒不瞧瞧,如此喝法,岂能不醉?”
几个人用迷醉的眼神朝身旁身后看去,却见酒坛满地,堆成小山一般,足足有近百坛之多,那酒坛小山后面,是满脸愁容一旁相候的店家与伙计。
这百坛土酒,可是泽泉居看家之宝,是多年积攒,不想如今一日,全都进了这几个酒鬼肚子,回头要化作真正的黄尿了。店家不仅是心疼土酒,更是担心这几个怪胎正主一会儿不给酒钱,是因先头有伙计怠慢,劝说着只能给上酒十坛,惹恼了王家雷,王家雷乃冷血书生,折扇一挥,劲风呼啸,穿过卷帘,泽泉居门前碗口粗的酒旗杆咔嚓折断,应声倒地。
这一下子可是吓坏了店家,一瞧出手,此行七人非寻常人等,为生意者忌讳招牌倒地,更怕结下仇家,又有百坛土酒流逝,担心霸道赊账,店里店外,店家伙计,内心赌闷,满脸愁容。
祸由王家雷起,他一见店家伙计愁容满面,立马明白,说道:“店家放心,你这百坛土酒,喝得我兄弟几个很是痛快,自不会少给了酒钱,那门前酒旗是我不小心折断,待一会儿结账时,给你付双倍酒钱便是,不会叫你有亏的。”
店家连忙答道:“不敢!不敢!”
王家雷一乐,却从眼角瞥见门口处几个人原本朝里面走着,却又悄悄退出去了,不是他人,正是守城带路的几个官兵。
王家雷略一思索,转而哈哈大笑,邱厉龙一同见了,也是哈哈笑了,袁乘玉、张自语等人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原是那几人一直未走,打算粘些修道者的好处,意为讨好,看众人喝得差不多了,便想进来寻店家代为结账,那伍长一见百坛土酒本就头疼,又听见王家雷所言,欲付双倍酒钱,大叫悲哀,赶紧偷偷溜开了。
王家雷掏出大把金银,付给店家,银两数目巨大。店家吓得不敢接下,王家雷微微一笑道:“店家收了吧,天色已晚,我等在你处休息过夜。”
这不光是酒钱,还有住店钱,不过全都算上,也是远远超出了,那店家也见到官兵来此,偷偷溜走,见其出手如此阔绰,以为这几人是江洋大盗,或是官府也惧怕的非凡人物,也便收下了,而后连忙叫伙计收拾最好的房间给这七人。
王家雷冲邱厉龙使了个眼色,又努嘴暗指了指窗外和袁乘玉,邱厉龙毕竟是老家伙,立马会意,从怀中掏出三个符箓来,递给袁乘玉。
袁乘玉不解,当场一怔。
邱厉龙解释道:“店外门前,那三个守城官兵仍在候着,他们几个在这偏远处守城本来辛苦,今日又引我们喝到如此美味土酒,这是贫道自己创制的三个护身之符,可抵一次生死危难,此地乃你北苍地界,好事还是你去做吧。”
袁乘玉才算明白,接过了邱厉龙道长手中符箓,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那门外的三人如获至宝一般,兴高采烈地离去了。
袁乘玉也是十分满足,乐呵呵地回到酒桌前,不料众人早就离开,各自回房去睡了。
“嘿!这帮家伙!太过分了!”袁乘玉刚要生气,却转而一乐,想到了方才情形,看来这冷血书生王家雷虽然面上冷漠,嘴上还总与他为敌,不过心里还是念及他的,不然这送手好事,赠符好人,怎么给了他去做?转而蹬蹬上楼,边走边提高嗓门问道:“店家,我在哪个房间?”
伙计们忙着收拾酒后盘菜,随口答了道:“小店客房不多,只得拼住,大人应是与那王姓书生同房。”
“嘿!这个冤家,竟与他同房……”袁乘玉叹了一句,走上二楼。
袁乘玉与王家雷一间,张自语与刘殿缘一间,邱厉龙与钟雁冰一间,南宫川自己一间。
荒漠皓月,朗照大地,半月奔波,今晚得歇,众人就此住下了。
睡到深夜,王家雷鼾声阵阵,徐徐绵绵,如条条小虫,骚挠着袁乘玉的耳朵,袁乘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如果将其唤醒,依着王家雷冷血性子,定要与其大吵一番,于事无用,无奈,袁乘玉悄悄起身,走出房间。
皓月朗照,寂静无声……
他径直朝钟雁冰与邱厉龙住处走去,轻叩房门,不一会儿吱嘎一声,门被推开,在这荒漠深夜,推门声竟显得如此之大。
是钟雁冰走了出来,一眼瞧见精神抖擞的袁乘玉。
钟雁冰纳闷问道:“袁兄怎么不睡?难道不累?还是不困?或是有心事?”
袁乘玉回答倒是简单:“累!困!没心事!”
钟雁冰不解,这不就奇怪了么?
袁乘玉瞧瞧了钟雁冰,开口说道:“钟兄弟,你我向来投缘,如今我有一事相求。”
“难道是李燕小师妹之事?自从李燕出现,袁乘玉与王家雷二人频频斗嘴,互不相容,难道袁乘玉也爱慕李燕不成?”钟雁冰见袁乘玉为难之色,神情庄重,与自己推心置腹一般,不免有些担心,心里如此想着,开口问道:“何事?但讲无妨,兄弟必定竭力相帮!”
袁乘玉大喜,抓着钟雁冰的手,说道:“钟兄弟啊,能否与我换房居住,我不愿与王家雷一间,那家伙鼾声绵绵,听得我实在心焦。”
钟雁冰觉得这袁乘玉实在好笑,道:“此等小事,直说便是。”说罢,钟雁冰径直朝王家雷房间走去了。
袁乘玉轻舒一口气,走了进去。
袁乘玉入内,邱厉龙应是也听到了钟雁冰与其对话,打了声招呼道:“是袁老弟啊,来我房中就对了,那王家雷名中有‘雷’自然有如雷鼾声了……”
袁乘玉淡淡一笑,躺下睡觉。
谁料,才躺下不久,这邱厉龙老道更是极品,鼾声隆隆,并带着梦呓,一会儿是:“话说老夫该找个娘子了”;一会儿是:“这马尿酒真是好喝啊,不想百年以后仍能有幸品尝;”一会儿又说:“贫道游历四方,历经三百年,到今日才算结识了真挚朋友,只是那个袁乘玉,太过实在,憨厚头顶,呆若木头……”
邱厉龙每打一个鼾,便道一句话,越说越叫袁乘玉难忍,气的袁乘玉直接从床上下来,又走出了房间。
皓月朗照,寂静无声……
袁乘玉无奈,心道:“这邱厉龙老道,比之王家雷更甚,看来若想安睡,还得再换!”
想罢,他又朝第三个房间走去,刚要敲门,却赶紧收住。
“我滴老天!差一点犯了大错,这黑灯瞎火的也分不清楚,这间应是南宫川师妹住处,幸好俺及时收住,不然钟兄弟还不得叫他那大青龙把我撕碎了啊!”
咚咚咚,房门轻叩,袁乘玉终于弄准,来到第四间张自语、刘殿缘住处。
“啊……谁啊?”张自语打了个大哈欠,从房间内走出。
袁乘玉一把扯住张自语双手,激动地求道:“自语兄,你我兄弟二人情谊如何?”
张自语一愣,心想这袁乘玉大半夜发哪门子疯?回答道:“很不错啊!”
“如今我有一事相求,不知……?”袁乘玉问道。
“竭力相帮!”张自语困得要命,这些日子属他最累,奔走在队伍最前头,想着赶紧打发了袁乘玉,别再啰嗦。
“如此甚好!你我换房如何?”袁乘玉兴奋道。
“此等小事,直说便是。”张自语径直朝第一间房走去,袁乘玉恍惚间觉得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回神后忙呼唤张自语道:“不是第一间,是第二间!”
“第二间?”张自语哪知袁乘玉已经与钟雁冰换过一次了,转而又是一个大哈欠,心想:“管他呢,可要困死我了,只要不是第三间便好。”
袁乘玉见张自语走了进去,自己也站在门口松了口气,转而回头再次看了看当空皓月,心道:“月亮啊月亮,这回可别再叫我瞧见你了。”
轻推房门,袁乘玉走了进去。
一切静悄悄的,甚至能听见窗外秋风吹起黄沙的声音,袁乘玉大喜,赶忙,倒头便睡。
袁乘玉睡得正酣时,只听嘭地一声,房门好似炸开了一般,惊得他直接从床上跳起。
门口走进一人,随手将房门带上,迷迷瞪瞪地见到惊醒的袁乘玉,不好意思地说道:“自语兄啊,不好意思啊,我出去上趟茅房,呃,回来时吵扰了你,呃,快别愣着了,明儿赶路你还得打头阵,赶紧睡觉吧!”
刘殿缘拖着一身肥肉,扑通一声砸在木床上,如山压顶。袁乘玉视乎都听见了床板断裂的吱嘎声音,他十分无语,难怪方才静悄悄的,原来这胖和尚出去方便去了。
刘殿缘果真大才,刚一躺下,极速入睡,鼾声如雷,震彻房间各处,王家雷、邱厉龙两个加在一起,也比之不过。
袁乘玉暗暗叫苦:“我滴个亲娘啊,这些酒鬼,真是一个比一个极品啊!叫俺今晚咋能入睡啊!”
皓月朗照,不再寂静无声,而是鼾声如雷。
事已至此,袁乘玉不可能厚着脸皮再去找钟雁冰换房,只能用被褥紧裹着脑袋,又不惜受累以神识控制,尽量断绝听力,不想胖和尚鼾声太猛,仍是无用。
此夜之漫长,唯袁乘玉感触深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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